农村合作社解散,我家当时穷的叮叮当当到处响。父亲算是幸运的,以抓阄的方式分到两块好地和一头温顺的老牛。
这头牛当时已经八九岁了,拿牛算来已至暮年。老牛的确乖巧,耕地卖力不说,也从未像别家的公牛顶撞妇人,单是傍晚耕完田,不用人牵,迎着沉沉的落日,像一位疲累的老者,四蹄有节奏地迈开,嘴里嚼着白沫,自己走回家去。它的确是通人性的。
有了这老牛之后,我家的日子也慢慢有了起色。给牛割草,就成了大事。父亲就在村子南面二里远的那片水浇地里,靠南边种了一溜苜蓿。
弟弟太小,妈妈又忙,割苜蓿的活,自然就落到了我和姐姐身上。当太阳明显西斜,燥热开始消退的当儿,我们就挎起笼子,拿着镰刀,去苜蓿地。
秋收过后的田野,仿佛人在一夜之间拿走了它的全部积蓄,齐嚓嚓清一色的土黄色,远眺像猛然留了平头的帅哥,冷峻、干脆,失去了往日红肥绿瘦的热闹,显得有一些落寞。
差不多不到十分钟的功夫,我俩就走到了。深秋的夕阳呈献出温暖的橘色,越过小腿的苜蓿开出蓝色的小花,甚至有些已结了籽。
我俩一人一把镰刀,不大的笼子,一会就快满了。每到这时,我就放下镰刀,爬上旁边一人高的土坎。
那儿有一丛野酸枣,绿莹莹地立在坎边,斜着身子,凌厉的枝叶肆意挺直。
大人们是不会去理会这丛野酸枣的。小拇指大小的酸枣,有些已经发红,隐在绿叶中间。摘一颗,擦也不擦,放进嘴里,酸味咝遛一下就击中了你的舌头。
要摘到好吃的酸枣,得踮起脚,得绕开带刺的叶子。那些已经发红的酸枣总是故意长在不容易够到的地方,尽管我是摘酸枣的老手,但还总是会被它尖利的刺划伤,就那么一下,一道粉色的血痕就清晰地留在了胳膊或手背上。
这点小伤可不能阻止我。
等我衣服外面的小兜装到一半的时候,我就估摸着该回家了。我跳下土坎,回头再看一眼依旧立在坎边的酸枣树,橘色的秋阳里,它像是一位宠溺我的老人。
等我捂着衣兜,跑回苜蓿地,姐姐已经把割下的苜蓿压实,装进笼里。刚才橘色的光已慢慢被深青色渲染,夕阳已沉下去,田野开始起雾,夜的颜色逐渐散开。我们就吃着酸枣,提着装满苜蓿的笼子,往回走了。
那片地,好几年前早已给别人家耕种了。只是时常还会想起它,想起那咝遛遛的酸……
它还立在坎边,拿出鲜红浑圆的小枣在眺望等待吧……那个曾经的女孩,已经有多久没有去品尝鲜红酸津津的美味了。
不曾留意的人或事,总会被岁月偷偷拖拽进回忆里。也许正因为如此,那些曾经,才会青葱,永不老去。
那丛寂寞的野酸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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