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疲惫不堪的我跳槽到二线城市一家新的公司,很规律地在早上九点零三左右到达工位,九点零五分左右起身去茶水间接水。忘了从哪一天开始,走向茶水间的沿途会迎面迎来同一个男生接水出来,位置经常是在距离茶水间五步左右的打印机前面。
他戴眼镜,嘴角总是向下撇着,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很呆。有点驼背,个子不高。格子衬衫套着米黄色的毛线衫,牛仔裤。眼睛斜斜的45度看着地面,走路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带着一股天生不擅社交的羞赧,随意哪个擦肩而过的路人若是与他四目相撞,大概都会让他接下来的步伐变得慌乱。
连续几天重复着迎面遇到他的画面以后,我开始在心里琢磨:他长得很像一种动物,究竟是哪种呢?有时候觉得是土拨鼠,有时候觉得是小浣熊或者考拉一类的,似乎也谈不上是长相上的相似,只是些无源头的联想罢了,而小剧场一旦开幕,再见到他的时候就会在心底喊上一句:嘿!又捉到你啦!这种如同在路边发现了可爱小狗一般的欢喜,逐渐成为了枯燥生活里不可丧失的部分。
后来我知道了他坐在哪里。桌面上除了电脑屏幕是一叠书,目测三本的厚度。黑色的双肩包永远在抽屉柜子旁边的地上立着。从此每次经过的时候,我便从众多工位当中快速锁定他的位置,用一到两秒钟的时间看他在做什么:有时候死死盯着屏幕,嘴唇因为格外的专注而微张着;有时候在跟别人谈论工作,声音有种很清脆的清晰,音量不大不小,音色不低沉,也不张扬;有时候一手拿着手机低头摆弄,另一只手搭在头上;有时候是在吃饭,不是一口一口夹着吃,而是一下一下顺着饭盒的边沿划到嘴里,速度很快,眼睛透过他在鼻梁上有点下滑的眼镜盯着屏幕,配合着不太优雅的咀嚼,便更加令人忍俊不禁。
在已经过去的两个多月里,他有三分之二的日子都在同一个时间接水,每天经过我的位子三到五次,几乎每天都在自己的位子上吃盒饭,好像不怎么会同别人聊天,也没有见过他笑。从来没有换过衣服。
他很少不在位子上。如果不在,只需四目环顾一下,就能在附近某个电脑前看到他。但有一天,连续两次经过都没有看到他,周围也没有,可书包还在,屏幕亮着。我的好奇被他的缺席点燃,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办公室里走着,眼睛捕捉着周围每一个角落。经过某个会议室的时候我停下来朝里看,果真看到了一个米黄色的身影。像是寻宝游戏里终于找到目标物,那一刻竟被一种成就感塞满,心里感到奇妙的安稳。
几天前经过的时候,他的电脑没有开,书包也不在。他有事请假了吗,他外出旅行了吗,或是身体不舒服吗。这样的疑问在每次看到空落落的桌面时都会浮现在心头,带着一点失落和担忧。下班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我的心情也被浇得湿漉漉的。
后来的几天里,我每日早上端起水杯,都打赌一般起身出发,快到打印机前便期待着是否他会像变魔术一样闪过。在未知的等待里,水流冲击杯底的声音变得让人无比烦躁。
昨天下午,他终于出现了,并且带回了一个惊喜:他竟换了一件衣服——是件灰色的套头卫衣。我在距离他大概还剩十步的地方,用不到一秒钟的一瞥接收到了这个惊喜,随即的步子开始稍稍踮起脚尖,轻快起来,连手臂也不自觉地加大了晃动的频率。在失而复得的快乐面前,我幻想自己的动作能否被加上慢镜头,幻想拥有隐形的超能力,可以驻足在隐秘当中悉心望上那么一会儿。推开洗漱间的门后,我对着镜子禁不住笑了。
我知道了,他走路的样子和坐在那里的背影,真是像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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