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老公去上班了，婆婆进城去看演出了，公公也有社交活动，我一个人在家。练了一上午英文打字，已经头昏脑涨。三个星期来字母键已经游刃有余，但是数字键依然是个大难题。速度上不来，准确率也不高，虽说这是必经之路，也难免让我有点泄气又焦躁，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个不停。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昨天晚上吃剩的炒面，里面有菜有肉有蛋，用小锅一炒，一顿午饭就解决了。两个月来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前一天晚上多做点儿放在冰箱里，第二天中午加热一下就是午饭，晚饭再好好做几个菜一家人边吃饭边聊天，谈谈一天的生活。

加热午饭的时候我望了一眼玻璃门外，阳光灿烂，只有一点儿小风。墨尔本是个阴晴不定又多风的地方，天气总是变幻莫测。用当地人的话来说，别的地方是一年四季，在墨尔本你会体验到一日四季。因此最好任何时候都备一件外套，不然一阵大风甚至冰雹袭来，晴好夏日马上变成惨淡隆冬，你也就只好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了。看着外面暖日晴空，我一时兴起，打算来个户外午餐。端着盘子，往厨房通往院子的台阶上一坐，太阳的斜度正好让头顶的凉棚遮住我的脸，连防晒霜也省了。周身被暖暖的阳光晒着，凉风吹在脸上舒服得很，一件毛衣已经足够暖和，一时间我都快忘记这是南半球的冬天了。

已经不记得上次如此惬意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是什么时候了，很小的时候有过，可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了。从小离家求学，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不是盛夏就是隆冬，早已忘了家乡的春秋是什么样子，更别说舒舒服服地晒上一场好太阳。后来长久寄居城市，根本没有院子这么奢侈的存在。现在漂洋过海，在离家万里的另一个家，碰上这么一个好天气，可以在院子里清清静静地坐一会儿，实在是平淡生活里的幸福机缘。

院子不小，四四方方，一圈木板做篱笆围起来，种着各种花树果蔬。靠近篱笆的地方是一个大大的圆形晾衣架，天气好的时候婆婆会用她的小推车，上面放着洗衣篮，装着全家人洗好的衣裳，推到晾衣架下面，一件件挂上去，再小心地用夹子夹好。风会吹着晾衣架转动，五颜六色的衣服就一边转一边在风里飘啊荡啊。我特别喜欢帮她晾衣服，两个人一边挂衣服一边闲话家常。她跟我说三十年前他们第一次来看这座房子的时候并没打算买，因为她觉得院子的朝向不理想衣服不容易干。房产经纪人听了这话马上打消她的疑虑：在墨尔本晾干衣服的不是太阳，是风！说到这里她哈哈大笑。

左边一溜长着几棵桉属植物，冬天里依然郁郁葱葱。整个澳洲大陆桉属植物特别多，随处可见。我一度纳闷儿是为什么，后来在书里读到一种解释。据说在人类登陆之前，这块大陆上的植被也是种类繁多，有着自己独特的生态系统。人类到来后，最方便的开垦方式就是火烧大陆，既有效率又减少了深入丛林被野生动物袭击的危险。从此多种植物迅速灭绝，而耐火的桉属植物则幸存下来，失去了竞争对手迅速繁衍，很快就占领了这块土地，澳洲大陆也因此改头换面。当时读到这里深感自然的无情与无常，所有的物种完全随偶然的机遇兴衰，原来是多么地不堪一击。

桉树的尽头是一棵高大的柠檬树，结满了大颗大颗金灿灿的柠檬。记得在北京的时候我常常买柠檬，有时不新鲜，有时贵得很，先生偶尔感叹：在我家院子里好多柠檬，又大又新鲜，根本不用买。我也是来到这里以后才第一次看见柠檬树，差不多家家户户都有。每天早上去树下捡掉下来的回来切片泡水，对消耗量大的家庭来说也是节省开支的一个办法。

柠檬树旁边的柿子树，在冬天里叶子落尽，光秃秃地立在那儿。刚到墨尔本的时候，树上还有一些果实，为了不让鸟儿啄烂，公公还专门弄了一张大网，整个儿把树罩了起来。有一天他把柿子放冰箱里冻上，晚饭后拿出来切成小块儿，配上冰淇淋做饭后甜点，我一口气吃了两碗。

右边是几棵橘子树和橙子树，不高，也是结满了果实。橙子树两颗甜，一棵不甜，据说是因为施肥不到位。甜的拿进来直接吃，不甜的婆婆就打成汁加糖放在冰箱里，放学回来的外甥们马上就消灭精光。中间是婆婆的心头好，一棵日本枫树，现在也是只剩枝丫。记得去年十月我第一次来墨尔本的时候，早上起来我最喜欢看这棵日本枫树，嫩绿洁净的小叶子上闪着早晨的阳光，在风中一晃一晃把阳光摇成碎影。树下的花盆里她养着几盆兰花和多肉植物，兰花开花的时候她会剪一支插在玻璃瓶里放在凉棚下的桌上。树下还有儿女们从各个地方给她搜罗回来的装饰小雕塑，大青蛙，小乌龟，圣诞老人，光着屁股的娃娃，经年累月的积累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小小陈列馆。

晾衣架旁边种着蔬菜，西芹、香菜、薄荷，最多的是我来这里以后才吃到的羽衣甘蓝。冰箱里菜不够的时候，婆婆就在她的小推车里放上菜篮子，拿上剪刀去剪几丛回来，用水一冲，切碎下锅炒，再加上一点儿切成小块儿的梨子，味道很独特。公公总是对这自产的“有机蔬菜”赞不绝口，不停招呼大家多吃，偏偏孙儿们对蔬菜提不起兴趣，每次象征性挑一点儿，他就把剩下的全倒到自己盘子里，一点儿不剩吃得干干净净。厨房里的垃圾，比如菜叶子、果皮、甚至过了期的干面包，全部拿到院子里埋起来，化作春泥更护“菜”。就连蛋壳也有妙用，捏碎围在菜地周围，居然能防蜗牛！

写完这些，风也来了。偷得半日好阳光，我已心满意足。转身回屋，泡杯咖啡，再来一块饼干，继续回房间练打字改简历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