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切故事的开始。在我三岁半那年,或者是十三岁半,又或者是三十岁半——当然,我只有二十岁,不过那有什么关系——我看见了飞鱼。如果要说我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描述莫过于:我看见了飞鱼。
其他的一切都还好。我有足够的想象力来应付周围的人和事,虽然偶尔会透露出某些迹象,不经意间装扮成一只蝴蝶。不过好在所有的人都有很棒的想象力,大都相信我迷恋于蓝色的蝴蝶(但愿我不要对蝶粉过敏)。
十三岁那年——这回我确定是十三岁而非三十岁——我遇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非常可爱,头上扎着蓝色的蝶形丝带,斜背着一个蓝色的小挎包,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样子,一微笑便会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她的迷人并不是因为有多少过人之处,又瘦又小,既不是体育健将也不是歌唱能手。但是她惹人怜爱。她特别懂得微笑,会脸红,会让自己甜美而娇媚,同时又不让人觉得她是早熟的孩子。你无法称之为女人,只是女孩。我想那便是普遍最欣赏女孩的东西——灵气。
她是个异性恋者,但是很不幸的是,她迷上了我。不,我并不英气也长得不像男生,悲剧的根源在于她看见了我变成一只蝴蝶,蓝色蝴蝶。我想她当时一定是受到了惊吓,或许一生都无法抹掉这种恐惧。然而恐惧可以成为某种特殊感情的源泉——只要有足够的想象力。总之她开始迫切地希望我陪在她身边,仿佛她身边真的因此环绕着一大群色彩斑斓的蝴蝶。
她的迷恋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疯狂。十六岁那年,她要求与我同居。当时的条件是我在校外租着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迫切需要室友来分担房租,所以她的要求合情合理。也许我们算不上同性恋者,仅仅是精神上的相互依赖。晚上我们会睡在一起,但除了相互取暖以外没有别的。
我很喜欢她,这是事实,从上文对她的描述就可以看出来。可我对她没有恐惧,于是也没有由恐惧而生的特殊感觉。直到有一天,我看见她裹着浴巾从澡房出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她是个女人。我的心被重重地揪了一下。我不确定当时我是否又变成了蝴蝶,从她的眼中我看到了那种恐惧,深刻得无法自拔。
我毁了她的人生。我把自己想象得很歉疚,于是我走过去,满怀柔情地抱住她,抚慰她。我让她想象我对她的爱,就想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伟大而真实。她的确这样做了。虽然没有公开,但私下里她明确而大胆的表示她爱我,并且是足以超越肉体的,崇高的爱。
我们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终日不断的甜言蜜语,如胶似漆。我们一同兴致勃勃地做早饭,为彼此的笨拙而相互打趣;我们喜欢在雨里打一把伞,紧紧低靠在一起;我们一起去买冰淇淋,去海边游泳,津津有味地品评沙滩上的猛男帅哥;我们一起埋头写作业并相互指责不勤奋,有时闹得不可开交。总之,一对男女或两个女生所能享受的一切乐趣,我们都享受了。
然而,我无法忘记发现她是女人时那股强烈的失落感,正如她无法抹去蝴蝶所带来的恐惧。不同在于这两种感觉造成的是相反的效果:她迷恋我,而我却是驾驭者自己的想象去爱她。
终于有一天,我跟她提到了飞鱼的事情,郑重其事。自然,她拒绝接受这一点。她说,不管是三岁半还是十三岁半,或者是将来的三十岁半,你都不可能看到飞鱼。要我相信你看到飞鱼,倒不如让我相信你曾经不止一次地变成一只蓝色的蝴蝶。
你不觉得我变过么?我问。
她笑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你怎么可能变!你原本就是一只蓝色的蝴蝶呀。
我恍然大悟,整个身子轻盈起来。我扇了两下翅膀,散落许多的蝶粉。她有些不满,想努力把我绑在她的头发上。而我最终还是挣脱了,带着一身伤痕,向深蓝色的天空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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