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和中医结下缘分,认识了一位中医师傅。他有一个理论我非常赞同,是这么说的:
其实没有任何人会治病,也没有任何药物能治病。我们可以修理冰箱,修理电脑,因为冰箱和电脑是我们制造的。但我们永远也没有办法修理自己,因为制造我们的是“上帝”,而我们不是上帝。药物并不能代替人体去运行,真正在发挥作用的,还是人体自身。艾滋病无药可医,但有些人却可以终生不发病,是什么在起作用呢?
我也一直认为,人体自身就是一个大药炉,可以产出治愈一切疾病的灵药。区别只在于,你能不能让它产出而已。所以如何去修理自己,治理天下?
如《道德经》所说:“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欲不欲”,“学不学”,这样才能把众人偏离于“中”的地方给纠正回来。这个“中”,就相当于人体的健康状态,自然的常态,原有的“性命之情”。治病也好,治天下也好,都只是打通关节,辅助万物重新回到它们本来就有的常态而已。在这种常态下就能得到自然的养护,祛病自壮,而不是用我们自己的力量去强行修剪、扭转。
因此《庄子》说:“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只听说过对天下高抬贵手,放过天下而不扰乱它的,没有听说过可以治疗天下的。《道德经》也说:“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人本来健康,天下本来太平,而一旦有为,就会令其偏离常态,勾引出病来。从前尧治理天下,让天下人都失去了淡然的心性,而整日放纵于欢愉;从前桀治理天下,让天下人都失去了淡然的心情,而整日痛苦于忧心。失去了恬淡的常态,又怎么可能长久呢?
什么是自然的常态?饮食,清淡是常态;情绪,恬淡是常态;生活,平淡是常态;心情,平静是常态;视听,清静是常态;内心,安静是常态。所以《道德经》说:“清静为天下正。”又说:“为无为,味无味,事无事”,因为这样才能保持常态,才能得到自然的养护,才可以长久。
而一旦偏离常态,哪怕是天地之伟力,也不可以长久。《道德经》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不用说别的,只说人如果每日大喜,或者大怒,谁又能坚持得住?
所以这个常,才是根本。守住了根本,那么你每日打打牌也好,唱歌看电影也好,玩乐旅游也好,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而如果失了常生了病,那就只能饮食清淡,安心静养以复“常”了。这时候要是有人还喊你看电影唱歌玩游戏,那是害你呢。
因此,《庄子》整理出了八项心性失常的爱好,以警示后人:
1、喜欢明辨色彩,那是迷在外表的颜色上了;
2、喜欢聆听声乐,那是迷在外露的声音上了;
3、喜欢发扬仁爱,那是把天地正德给扰乱了;
4、喜欢声明大义,那是把人间常情给毁坏了;
5、喜欢鼓捣礼仪,那是轻浮在表演技巧上了;
6、喜欢追求欢娱,那是轻浮在淫乐之事上了;
7、喜欢学习圣人,那是轻浮在祖传手艺上了;
8、喜欢发挥智巧,那是轻浮在毫末枝节上了。
这八种东西,你要是能够保持常态,玩玩也无所谓。但如果你已经失常生病了,还让你去玩,那就是害你了,不可不防。现在不就是这样吗?天下已然失常,病态的、变态的人到处都是,还在天下大力提倡这八种东西,不是要谋害天下吗?
所以黄帝求教于广成子:“我正在考虑做两件事:第一,抓抓天地精气,用来促进农业发展,取得五谷丰收的效益。第二,管管阴阳二气,用来促进万物生长,取得生态平衡的效果。请老学者给我们出出主意,想想办法。”
广成子说:“我懒得理你。”
所以云将求教于鸿蒙:“如今天上之气不和谐,地上之气郁结了,阴、阳、风、雨、晦、明六气不调和,四时变化不合节令。我希望调谐六气之精华来养育众生灵,对此将怎么办?”
鸿蒙说:“我哪知道。”
对啊,我哪里知道啊!天地被你们搞失了常,阴阳相害,四时不顺,寒暑不调,人们被你们搞失了常,喜怒失位,居处无常,思虑不自得,中道不成章。你要问我怎么办,我只有一句话:安心静养。你不去想这些问题,我不知有什么答案,这就对了。
于是黄帝回去,弃置朝政,筑起清心寂智的静室,铺着洁白的茅草,谢绝交往独居三月,再次前往求教安心静养之法。这下广成子终于愿意开口,一番教导,其实归根结底两个字:清静。鸿蒙被再三请求,也愿意指导云将了,其实归根结底两个字:无为。清静无为,则万物自化自生。
还是老子慈悲,讲解了根由:无撄人心。因为“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人心就是这样一个奇妙的东西:碰到在下的,恨不得再踹上两脚;遇到在上的,恨不得再捧上云霄。上下相杀,那就永远也回归不了常态了啊!所以千万不要去扰动它,一扰动它,它动起来就没完没了,振荡幅度也就越来越高。
从黄帝开始用仁义扰动人心开始,这天下啊,就再也没有个安宁的时候。下有夏桀、盗跖之流,上有曾参、史䲡之流。或喜或怒相互猜疑,或愚或智相互欺诈,或善或恶相互责难,或妄或信相互讥刺,智巧百出,纷争迭起。
上到什么高度呢?就算用全天下的力量来赏善,也不够;下到什么程度呢?就算用全天下的力量去罚恶,也不足。天下相互践踏而大乱,人们还在谍谍不休提倡赏善罚恶,罪过就在于扰乱了人心。
如何才能不扰乱人心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没有私心,所以对万物“生而不有”,“长而不宰”;所以“天地不仁”,以无私对待每一个人。人祈求苍天,你可见它有所回应?天地一旦接受人的祈求而有所作为,就破坏了自己建立起来的公平,破坏了万物的自然状态,因为它用自己的力量参与进来了。
所以圣人啊,你不是百姓,高高居于天上,千万不要捋起袖子亲自下场。不要有喜恶,既不能像黄帝那样仁爱于人,也不能像夏桀那样残害百姓。不要有爱憎,细腰美女你也不能表现出喜欢,肥胖女子你也不能表现出讨厌。不要亲近君子,也不要远离小人;不能表现出偏爱,也不能表现出偏恨。
你的立场超脱,无一定的倾向;你的行动随和,无一定的规章。你引领着人们复归于其根,从而遨游在无始无终的浩渺之境。你操守独立,不靠任何势力。你就像日出日落一样,不露端倪。你没有峻奇的相貌,也不发表怪异的言论,就如同寻常人一样,这才是合乎于道的啊!
什么叫做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却处于崇高地位的,这是天道;有为而积劳累苦的,这是人道。天道为君,人道为臣。天道跟人道比较,相差实在太远,不能不细加体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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