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回乐山，每一天都欢聚在同学和朋友们的热情氛围中，令人感动。
有二中的老同学在肖坝设宴，饭后正是夕阳西下。我选择步行回住处，从斑竹湾下车。前方，东边的凌云、乌尤二山，如腾起的龙头，昂首东山，望大江东去。端庄的乐山大佛，面对峨眉仙山，看人间春色。
这个地方，从斑竹湾到水西门，正是老乐山人口中心心念念的铜河𡎚，上世纪五十年代以降，一直保留着清代、民国的交通、建筑格局，透露出浓郁的传统文化气象。临江峭壁耸立，城墙上箭垛呈凹字造型，红砂石板的路面，整齐而规整。几幢大的四合院，一律高墙分隔，靠山面河。
好一处上风上水的风水宝地。
后来，乐山师范学院占据了整个西湖塘山上山下。前门到李码头，后门则连到海棠路赛公桥一带，各个学院自有领域，每一块砂石和树木都飘散着文化气息。
那时，李码头是一繁忙之处，有木船社的造船厂，经常有木船侧翻补裂缝刷桐油。旁边是县木材公司的锯木厂，按照国家分配计划，从大渡河中捞起漂木，锯成各种规格的木板，供应市民。
李码头的标志是一棵造型古朴的榕树，树下有人卖茶，河中有渡船，是通往车子冠英的码头。
到我高中毕业，这一带正是方兴之地，山上正在修教师进修学校，我去打小工，工作就是从李码头的木材加工厂，扛上一块或者两块长长的木板，沿着西湖塘边往山顶上爬去。木板在我的肩上越来越重，汗水洒满深秋落叶的山路。
大约干了不到十天，街道上有人找到我，让我赶紧把户口迁去农村当农民，否则后果很严重，这在当时是头等重要的事情。
当农民后回乐山探亲，走到湖泊所旁一家叫百味春的面馆，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个瘦高个盯着我说，＂让我好找＂。说着从贴胸的上衣口袋中掏出十元钱，说是去年一起扛木板的工钱，他帮我领了。我看他有点面熟，却始终没有想起他的名字。
今春回乐山，去关庙参加青梅竹马们组织的活动，有小学同学的夫人从照片中一眼认出我来，说当年一起干过临时工。当时一起干活的还有清华瓷厂厂长的两个女儿，老大长得眉清目秀，多年以后依然记得模样。微信中说起往事，不胜唏嘘，却始终想不起当年帮我领工钱的朋友的名字。
这便是我们那一代人青春期留下的痕迹，诚信、诚实。
还是回到夕阳西下的铜河，河水闪烁着波光，在高楼大厦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过去的路太窄，现在加宽了，临河一面修了宽广通透的人行通道，抛弃了传统式样，栏杆采用现代钢结构形制，人行其中，目光所及在古代和当代之间徘徊。年轻人称这里是乐山的外滩，是网红打卡、拍抖音、美篇的不二选择。
走过嘉州宾馆，我从水西门的位置下到河边，从这里开始到萧公嘴两江汇合处，是至今保存完好的一段明代、清代留下的古城墙。墙脚下不知何年修了一条水泥路，枯水天可以行走，通往几个城门洞。
这是我青少年时期生活的地方，那时的大渡河比今天丰满，一年四季很难见到城墙下的模样。我从没在城墙下行走过，十分好奇，一边走一边用手在古城墙上抚触，生命力顽强的黄葛树，即使树干被劈，但它们的根须，扎扎实实、盘根错节相拥在城墙的石缝中，这是生命的礼赞，也是江城独具魅力的风景。
以前铁牛门还有渡船，可以渡人去河中坝放风筝游玩，现在停航了。其实，在我的小时候，河中坝是块洪荒之地，不适合人居住，河水稍微大点，河中坝的芭茅草就泡水中了，仅剩几颗野树冒出水面。到了每年最冷的季节，也是一年中的枯水季节，河中坝才裸露出一片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地。大雾笼罩的天气，许多城里人涉水而过，搬开一个个卵石，捉皮蛋虫。
古人爱用沧海桑田形容江山变化。河流同样如此，过去的岷江、大渡河通畅，河流的冲刷导致河床的侵蚀，而今眼目下，无数的水电站截断了水流，水流减缓，泥沙淤积，河床抬高。无边无际的河漫滩被加高填平成了房地产项目；河流截湾变直，河床遂年增高变窄，古人眼中的风物到今天已经面目全非。铜河对面的河中坝，不知不觉间已经可以修房造屋了。但是，天地万物间，大自然的脾气仍然无法捉摸，2020年8月的一场洪水，以雷霆万钧之力让人见识到自然的威力。
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这千古名句，时不时会告诫我们。这次回乡，出高北门不远，见城建部门正在挖沟埋管，牛咡桥十字路口，埋下的水管直径超过一百五十厘米，想来是为排水作更好的准备。
牛咡桥、柏杨三坝一带，系远古岷江流域的冲积平原，历史上一遇暴雨洪水就成了水淹地、河漫滩，因此，凭几根大管解决洪水天的积水，估计难度系数大，聊胜于无罢了。但是这一片区的商业生活布局，经过2020洪水的肆虐，作为城市规划，应该有具体的措施，这一片区能否建设地下停车场？能否建设地下购物中心？即便已经建了，如何在洪灾前提供专门预警，让民众和商家把损失降到最低。
乐山是我的故乡，也是全世界最好的风景胜地，爱她，不仅仅寄托着我对过去岁月的思念。
记得去参加关庙小学教师子女聚会，从人大退休的李建一先生和曦阳姐姐让我说几句，我想了想说，过去的乡村中心小学关庙毛锅厂，曾经有几十个教师员工，他们的儿女今天分散在各地，不管在哪里，关庙小学这几个文字就是我们的召集令，我们聚在一起，不仅体现了青梅竹马的美好回忆，更重要的是共同怀念我们的父母，她们曾经是我们发蒙读书的老师，她们平凡、她们善良、她们正直，她们用写粉笔字的手，托起了我们每一个孩子的今天。
离乐返昆前夕，夜晚春雨如麻，滴滴答答。好雨知时节，预示着今年农业的丰收。
随着交通改善，乐山，已经从过去的川南小城，成了祖国西部地区的交通要道，通江达海。开放的城市应有一个开放的心态。许多旧的管理模式需要改进。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乐山高铁站，所有送行的私家车辆，只准到达地下停车场，那个地方离进站口还有一段爬高又平走的距离。远行的旅人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如果遇到连天大雨、上行的自动扶梯停运，那情景十分狼狈，一点都不优雅，一点都不方便，为什么不学机场，做的更人性化，让送行的私家车停在进站口，即停即走。这不难做到，关键是制定规则的人要把屁股摆在民众一面。
再如古城萧公嘴一带，地形象这个城市的一把椅子，风景独佳之地。多年以来，一到晚上十分冷清，过去还可以路边停车，给这个角落增添点活力。现在交通管理一刀切，连商家屋檐下的三尺地都不放过，过去可以停车的屋檐下一律钉上铁桩禁止停车。这是交通管理上的懒惰，商业区不是高速公路，不能停车意味着那一片的饭店、茶馆的兴旺少了一个筹码。
点亮一条街的灯光，需要很长时间，熄灭千万盏灯，只需一瞬间。能否学学日本东京，即使是在繁华的银座，在特定的时间和角落开放停车。这也不难做到。
生为乐山人，不管在何处，一直关注着故乡的每一个进步，也为故乡的每一个失误而叹息。我为故乡祈福，希望她更美丽。成为每一个人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2021.4.09于返昆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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