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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凉城

北方有凉城

作者: 怀念熊猫 | 来源:发表于2018-04-19 13:32 被阅读69次

    如果说我和路庭有什么相似之处,那便是我们都有一个不太幸运的家庭,可这好像并不妨碍我们向往未来,反而让更加让我们疯长,我们曾想着去同一所大学,去看樱花,大海,去到国外,去最遥远的远方,只要离开这里,非洲都行。

    07年夏,在所有人都叹息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暗自欢喜,我望着窗外的夜色,就连蚊子嗡嗡的声音,都格外的悦耳,但这并不能改变它们会死在我手里的命运,我真替这些可怜的小家伙感到悲哀,一餐温饱之后,迎接自己的便是死亡,又或许在它们眼里,我们才是可悲的。

    夏的热情,把柏油马路都融化了,深浅不一的脚印,清晰可见,教室里充斥着欢声笑语,但这快乐和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像一个局外人看着这眼前的一切,没有半点欣喜,我倒是对窗外花坛的杂草很感兴趣,疯长的样子,像极了这时候的我们,绿油油的。

    第一次见路庭是在一个星期后的早自习,作为重点班的优良传统,我们可以自行选择座位,但前提是你要有选择权,像我这样的人,选择权不多,虽然可以坐在学霸的身边,但我还是比较喜欢最后一排,因为那里永远都走在班级流行的前列,这里有百米赛跑狂人,也有卷发的文艺画家,我们彼此心照不宣,你睡你的,我学我的,偶尔从前面转过一个脑袋来:你的笔记借我抄抄,我也很是乐意效劳。

    我每天6:30左右到达学校,然后再漆黑的操场上晨跑,仿佛这样跑着可以忘掉所有的不快和梦想,我将教室里亮起的灯远远的甩在身后,告诉自己,别停下来,那样才能真正的离开这里,离开这片沃土,离开这片让人窒息的荒野。

    当我拧着早餐出现在班级时,她已经到了,因为座位在她没来之前已经选完,她只能坐在最后一排还多出来的一个座位上,刚好就在我的左边,班主任简单的介绍了她之后就走了。路庭,女,来自市一中,成绩可以碾压本班学霸,能知道的只能是这些最基本的了,同学们象征性的鼓掌欢迎,一双双眼睛里都是嫉妒和恨,嫉妒的是别人,恨是留给自己的。

    刚开学的一个月,风平浪静,路庭除了找我咨询过饭堂,图书馆在哪里之外,几乎很少说话,也好,我本也是个话不多的人,只是偶尔会羡慕那些可以结伴回家,有人聊天的同学,有人能分享喜悦和烦恼,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星期五的黄昏,由于学校组织大扫除,所以最后的两节课放假,由值日生全班大扫除,路庭很自然的跟我分到了一组,我们负责教室门外的走廊,我笨拙的拿着拖把,使劲的在地面上摩擦,那些被脚印踩到发黑的地板慢慢的显露出它原始的样子,我看着她使用拖把,老道的样子有点清洁阿姨的味道。

    不一会,我瘫坐在一片被我整理出来的地板上,远处操场上篮球声,呐喊声,此起彼伏,我托着腮帮子,看着就要落下去的太阳,比中午的要大一些,周围的云,被照成血红色,清风拂面的感觉,真是有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错觉,我不知道路庭是什么时候坐到我边上的,真美,嗯啊,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我扭过头看着她,垂肩的长发,简直要比年前花坛的杂草还要茂密,但又被梳的很顺,像瀑布一般,她扭过头来,五官不算精致,但拼凑在一起也算和谐,不像我这般婴儿肥,她是瘦到一种病态,略显的苍白。

    你每天都去晨跑吗?我以为她会问我为什么不继续拖地了之类的,但没有。嗯,除了下雨天,哦……然后我们彼此又沉默了,那你介意有个人一起吗?我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就这样看着她,我看到了她眼里的自己,滑稽的像一条狗,当……当然,不介意,我努力挤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回道,她抿着嘴,好像是笑了,我们就是这样确认了眼神,如果一见杨过误终身,那我真的是一遇路庭恨终身,我完全嫉妒她,我终于明白生物老师说的个体之间存在差异,这不正是说的我和路庭吗,同样是女生,为何老天如此不公。她拍了拍裤子,笑的起身,走,我们抓紧拖完吧,我跟在她的身后,像一个被抓获的俘虏,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

    此后的日子,我们一次次的穿过校园,在操场留下一圈圈的脚印,汗水和青春,那年我17她18,我们不谈理想,不谈未来,我只知道她要去北方,据说那里有她的希望,而我,只想逃离这里,不敢苟活。

    时间总是在向前,特别是在舒服的日子,07年的夏天到冬季,仿佛眨眼之间,我和路庭,还有周围的同学,相处的还算融洽,右边的杨子是个体育生,他和路庭只有在争论麦蒂和科比时会面红耳赤,好几次我都感觉他们是不是都要动手了,但结局是他们总能找到突破口,然后相安无事,坐在我们前面的卷毛叫李斯,除了名字像李斯,没有半点能和古人李斯相提并论,但好在画的一手好画,有人说他爸已经托人帮他找好了学校,高考不太差就行,但他是个另类,每天除了画画就是看书,一点也没有艺术生的特征-嗜睡。

    剩下的我和路庭,在12星座方面的研究可谓造诣颇深,我们就差把班里每个人的生辰八字拿来研究配对了,但这也仅仅是我们茶余饭后的生活罢了,在那个手机只有小灵通,社交全靠QQ的年代,能做的很少,有时候我们一起听歌,我们用复读机,一遍又一遍的听,在那个懵懂的年代,这些精神食粮让我们心生向往,相信彩虹,相信肖邦也弹不出的夜曲,想着有一天也能像被风吹过的夏天,遇到一个人,看尽一座城。

    后来,在我们的交谈中我才知道,路庭的处境,父母在10年前就离婚了,母亲独自一人去了北京,丢下了她,也丢下了悔恨的青春,路庭的父亲是一名大学教师,由于无法忍受离婚带来的屈辱,意志消沉,终日饮酒,进过医院捡回来一条命,后来,申请了国外支教,走的时候留下了一笔钱和路庭,现在的路庭寄养在姑姑家里,幸好姑姑对她还算疼爱,这么些年也费劲了心来照料她,但这并不足以弥补她心中的伤,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一个去了北方,一个去了国外,仿佛这场婚姻的不幸是因为她而产生,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十年,她只想有机会去看看母亲,问问她当初怎么忍心离她而去,你看,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却各有不同。

    08年的元旦,同每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一样,我沿着操场来回跑了4圈,没有看到路庭,我吃完早餐,看着左边的空位,寻思着路庭干嘛去了,跑步也不来,早餐也见不到人,第一节课的铃声刚落下,隔壁班的女生便跑到教室门口:有人跳楼了,教室里炸开了锅,而我脑袋里也炸开了锅,我脑中搜索着关于路庭的一切,她不是没有这个念头的,我曾无意中在她的日记本里看过她是有这样的想法的,我害怕了,我就这样呆坐着,什么也不敢去想,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个理由来告诉自己,她不会这么傻,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愿望,希望她立刻,马上出现在我的面前。

    事实证明,最后她还是一个敬畏生命的人,直到班主任过来安抚我们,我才得知纵身一跃的不是她,我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死亡,多年之后回想起这一段,这也许是我后来不愿去交朋友的一个原因,我不敢再经历这些,怕有一天会扛不住,原来牵挂一个人,是一件痛苦的事,让路庭写出那样放弃生命的话,我想让她牵挂的人,一定更加的让她痛苦吧。

    她是在中午午休时过来的,脸色跟纸没有什么区别,早上起来发烧,然后去医院了她说,我伸手去摸她的头,又摸摸我的头,嗯,是发烧了。你还来干嘛?直接回家休息吧,我边替她挪开凳子边说道,不行,听说今天早上有人跳楼了,我怕班主任担心,反正我早上打了点滴,这会好多了,我帮她把外套盖在身上,趴着睡会吧我望着她,好,上课时喊我,嗯,我第一次对她撒了谎,整个下午我都没有叫醒她,老师在上面讲课,我在下面看着她安静的睡着,偶尔跳动的睫毛,柔软的呼吸声,我想她定是做了个很美的梦。

    晚上回去的路上,我们聊到了跳楼事件,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我曾无意看过她日记本里关于生命的失望,最后我还是没有开口,你说这样跳下去会不会疼,我望着她,希望她给我一个答案,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死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我还是丢出了这个问题,她转过略微有了血色的脸,双眼看着我,目光仿佛将我整个人穿透一般,傻瓜,我还不想死呢,我还要去北方,我还要去大学,我还要好好的谈一场恋爱,好好的学会去爱一个人,在这之前我不会死,她睁大眼睛的看着我,但她看不见我心里的欢腾。

    说话算话,我们拉钩,我伸出右手,她的手冰凉,下次记得喊我起来,她笑道。那晚的夜,月色很好看,在柏油马路上洒下温柔的光,我和路庭的影子慢慢的变小,又慢慢的拉长,我们仿佛走了很久很久,把身边的一切都给遗忘了。

    高三的日子,一如既往的枯燥无聊,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路庭用过那个笔记本,偶尔我们会在教室外看落下的夕阳,看飞过的鸟儿和坠下的梦想,我想多年之后的我们一定会想念这段日子的,因为这个时候的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梦想和我们。

    在另一个夏天,我们挥手告别,我要朝南走,你却往北去,你说,这个世界没有两片相似的叶子,但有两种相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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