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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夜访钱钟书》,小气鬼的才气。

《魔鬼夜访钱钟书》,小气鬼的才气。

作者: Art班佐 | 来源:发表于2019-05-14 02:45 被阅读0次

    我小时候是比较早熟的,那时有本《大千世界》杂志,介绍了钱钟书,第一感觉是这个老头内心挺阴险的,总以最猥琐的心态考量自己身边的所有人。

    老爷子的笑容意思大概是:你不懂我,我不怪你

    《写在人生边上》:看文学书而不懂欣赏,恰等于帝皇时代,看守后宫,成日价在女人堆里厮混的偏偏是个太监,虽有机会,确无能力!

    后来,看了《围城》,我也已经形成这种心态,每个情结都能套进身边某个人,觉得姓钱的老家伙一定是写的自传,而且必须是拿身边所有人的事迹满足自己不得意的那些小破事。关键是,这家伙能娴熟的应用文字把这些阴暗表现的酣畅淋漓,可谓卑鄙人中的精英。

    在小说《猫》中,以曹世昌影射沈从文:

    虽然名满文坛,还忘不掉小时候没好好进过学校,老觉得那些“正途出身”的人瞧不起自己……

    以袁友春影射林语堂:

    读他的东西,总有一种吃代用品的感觉,好比涂面包的植物油,冲汤的味精。

    更像在外国所开中国饭馆里的“杂碎”,只有没吃过地道中国菜的人,会上当认为是中华风味。

    以陆伯麟影射周作人:

    就是那个留一小撮日本胡子的老头儿。

    除掉向日葵以外,天下怕没有象陆伯麟那样亲日的人或东西。

    钱钟书的毒舌其实细细品味,真的是太损了,就是郭德纲嘴里说的那一个有文化的流氓。

    钱钟书也曾写过文章讽刺林徽因。

    在他写的《猫》这篇文章里:“李太太从小对自己的面貌有两点不满意:皮肤不是上白,眼皮不双。第一点还无关紧要,因为她根本不稀罕那种又红又白的洋娃娃脸,她觉得原有的相貌已经够可爱了。单眼皮呢,确是极大的缺陷,内心的丰富没有充分流露的工具,宛如大陆国没有海港,物产不易出口。李先生向她求婚,她提出许多条件,第十八条就是蜜月旅行到日本。一到日本,她进医院去修改眼皮,附带把左颊的酒靥(酒窝)加深。……李太太花五百元日金新买来的眼睛,好像美术照相的电光,把她原有的美貌都焕映烘托出来。”

    钱钟书《猫》这篇文章里的李氏夫妇,各种条件大家一看就知道是林徽因夫妇。于是,“林徽因曾去日本割双眼皮”的消息也成了文坛津津乐道的话题。老钱在世应该非常嫉妒梁思成夫妇,尤其林徽因女士身上唐晓芙的气质和才华。

    熟悉背景的邻居说,钱钟书讥讽林徽因是因为他的爱猫与林家的猫打架,总是输,难道林家的猫总是上门找事?又或是钱家的猫主动上门找揍?而老钱为此还要拿竹竿爬上房去帮忙,按照老钱自己的心理分析,明明是想让林徽因注意一下他吧?

    老钱在《谈艺录》里,他说王国维是笔弱词糜,说鲁迅只适合写短篇,说蔡元培人品不行。理由唯独是这些人在心理上触碰了他的利益。

    老钱《写在人生边上》说:偏见可以说是思想的放假。它是没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娱乐。

    其实,我们这些追求自由的人,都是没有才气的老钱罢了,小气的不得志,不能有伎俩去报复一下。我最恨老钱说胖子,因为他自己清瘦,不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却讥讽胖子是小心眼。

    现在想来上帝给你关上门,一定会给你留一扇窗外,但胖纸很可能会被卡住。的确很悲哀啊……所以,努力减肥吧!不然你连跑出去向大家申诉的机会都没有。

    总结一下,对老钱的学术与民间追捧,得益于老钱有两个官位极高的好同学,还有陈道明本色演绎的方鸿渐。而老钱此人可以看做是会走路的字纸篓,电脑没发明前的查询能力比较强的人,古代文献读的的确比较多的书痴。当然这也得益于在某些历史时段他有机会能看到大量馆藏珍贵古代文献。别人那时候看不到也不敢看而已。

    二月河写的康熙大帝系列,里面写到高士奇,说高士奇利用能看到宫藏善本书的机会,把里面的内容抄出来自己编辑一书,为天下笑。当然,跟高士奇比,老钱“学问”的还是要差多了。同样研究训诂的,戴震,人家那才是真的研究,现在游学日本的史杰鹏老师也是一位正经的研究者。研究金石的,王国维。一提到专业,钱的学术,就比较尴尬了。不过钱还是有才气的,《管锥篇》里的插科打诨,也是闪闪发光的。

    只是,老钱把才气跟天才归为一码,内心又不肯承认自己距离天才还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就如我们这些小气鬼们,不过就是一群群没有才气的钱钟书,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那点小机灵做不得大事。

    下边这是我那时候最先看到老钱的一篇文章,以前暑假作业写周记,曾模仿了一篇,被老师说是鬼魅魍魉的居心叵测。后来,竟再也没有看过,今日无事看豆瓣,翻到了,收藏在此,大家也可以看看,顺便一起侃侃老钱这个人。

    《魔鬼夜访钱钟书》

    文/钱钟书

    论理你跟我该彼此早认识了,”他说,拣了最近火盆的凳子坐下:“我就是 魔鬼;你曾经受我的引诱和试探。”

    “不过,你是个实心眼儿的好人!”他说时泛出同情的微笑,“你不会认识我,虽然你上过我的当。你受我引诱时,你只知道我是可爱的女人、可亲信的朋友,甚至是可追求的理想,你没有看出是我。只有拒绝我引诱的人,像耶稣基督,才知道我是谁。今天呢,我们也算有缘。有人家做斋事,打醮祭鬼,请我去坐首席,应酬了半个晚上,多喝了几杯酒,醉眼迷离,想回到我的黑暗的寓处,不料错走进了你的屋子。内地的电灯实在太糟了!你房里竟黑洞洞跟敝处地狱一样!不过还比我那儿冷;我那儿一天到晚生着硫磺火,你这里当然做不到--听说碳价又涨了。”

    这时候,我惊奇已定,觉得要尽点主人的义务,对来客说:“承你老人家半夜暗临,蓬蔽生黑,十分荣幸!只恨独身作客,没有预备欢迎,抱歉得很!老人家觉得冷麽?失陪一会,让我去叫醒佣人来沏壶茶,添些碳。”

    “那可不必,”他极客气地阻止我,“我只坐一会儿就要去的。并且,我告诉你”--他那时的表情,亲信而带严重,极像向医生报告隐病时的病人--“反正我是烤火不暖的。我少年时大闹天宫,想夺上帝的位子不料没有成功,反而被贬入寒冰地狱受苦刑,好像你们人世从前俄国的革命党,被暴君充配到西伯利亚雪地一样。我通身热度都被寒气逼入心里,变成一个热中冷血的角色。我曾在火炕上坐了三天三夜,屁股还是像窗外的冬夜,深黑地冷……”

    我惊异地截断他说:“巴贝独瑞维衣(BarbeyD'Aurevilly)不是也曾说……”

    “是啊,”他呵呵地笑了:“他在《魔女记》(LesDiaboliques)第五篇里确也曾提起我的火烧不暖的屁股。你看,人怕出名啊!出了名后,你就无秘密可言。甚么私事都给采访们去传说,通讯员等去发表。这么一来,把你的自传或忏悔录里的资料硬夺去了。将来我若作自述,非另外捏造点新奇事实不可。”

    “这不是和自传的意义违反了么?”我问。

    他又笑了:“不料你的见识竟平庸到可以做社论。现在是新传记文学的时代。为别人做传记也是自我表现的一种;不妨加入自己的主见,借别人为题目来发挥自己。反过来说,作自传的人往往并无自己可传,就逞心如意地描摹出自己老婆、儿子都认不得的形象,或者东拉西扯地记载交游,传述别人的轶事。所以,你要知道一个人的自己,你得看他为别人做的传。自传就是别传。”

    我听了不由自主地佩服,因而恭恭敬敬地请求道:“你老人家允许我将来引用你这段么?”

    他回答说:“那有什么不可以?只要你引到它时,应用‘我的朋友某某说’的公式。”

    这使我更高兴了,便谦逊说:“老人家太看得起我了!我配做你的朋友么?”

    他的回答颇使我扫兴:“不是我瞧得起你,说你是我的朋友;是你看承我,说我是你的朋友。做文章时,引用到古人的话,不要引用号,表示辞必己出,引用今人的话,必须说 ‘我的朋友’--这样你总能招揽朋友。”

    他虽然这样直率,我还想敷衍他几句:“承教得很!不料你老人家对于文学写作也是这样的内行。你刚才提起《魔女记》已使我惊佩了。”

    他半带怜悯地回答:“怪不得旁人说你跳不出你的阶级意识,难道我就不配看书?我虽属于地狱,在社会的最下层,而从小就有向上的志趣。对于书本也曾用过工夫,尤其是流行的杂志小册子之类。因此歌德称赞我有进步的精神,能随着报纸上所谓‘时代的巨轮’一同滚向前去。因为你是个欢喜看文学书的人,所以我对你谈话时就讲点文学名著,显得我也有同好,也是内行。反过来说,假使你是个反对看书的多产作家,我当然要改变谈风,对你说我也觉得书是不必看的,只除了你自己做的书--并且,看你的书还嫌人生太短,哪有工夫看甚么典籍?我会对科学家谈发明,对历史家谈考古,对政治家谈国际情势,展览会上讲艺术赏鉴,酒席上讲烹调。不但这样,有时我偏要对科学家讲政治,对考古家论文艺,因为反正他们不懂甚么,乐得让他们拾点牙慧;对牛弹的琴根本就不用挑选甚么好曲子!烹调呢,我往往在茶会上讨论;亦许女主人听我讲得有味,过几天约我吃她自己做的菜,也未可知。这样混了几万年,在人间世也稍微有点名气。但丁赞我善于思辨,歌德说我见多识广 。你到了我的地位,又该骄傲了!我却不然,愈变愈谦逊,时常自谦说:“我不过是个地下鬼!”就是你们自谦为‘乡下人’的意思,我还恐怕空口说话不足以表示我的谦卑的精神,我把我的身体来作为象征。财主有布袋似的大肚子,表示囊中充实;思想家垂头弯背,形状像标点里的问号,表示对一切发生疑问;所以--”说时,他伸给我看他的右脚,所穿皮鞋的跟似乎特别高--“我的腿是不大方便的,这象征着我的谦虚,表示我‘蹩脚’。我于是发明了缠小脚和高跟鞋,因为我的残疾有时也需要掩饰,尤其碰到我变为女人的时候。”

    我忍不住发问说:“也有瞻仰过你风采的人说,你老人家头角峥嵘,有点像……”

    他不等我讲完就回答说:“是的,有时我也现牛相。这当然还是一种象征。牛惯做牺牲,可以显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精神;并且,世人好吹牛,而牛决不能自己吹自己,至少生理构造不允许它那样做,所以我的牛形正是谦逊的表现。我不比你们文人学者会假客气。有种人神气活现,你对他恭维,他不推却地接受,好像你还他的债,他只恨你没有附缴利钱。另外一种假作谦虚,人家赞美,他满口说惭愧不敢当,好象上司纳贿,嫌数量太少,原壁退还,好等下属加倍再送。不管债主也好,上司也好,他们终相信世界上还有值得称赞的好人,至少就是他们自己。我的谦虚总是顶彻底的,我觉得自己就无可骄傲,无可赞美,何况其他的人!我一向只遭人咒骂,所以全没有这种虚荣心。不过,我虽非作者,却引起了好多作品。在这一点上,我颇像--”他说时,毫不难为情,真亏他!只有火盆里通红的碳在他的脸上弄着光彩,“我颇像一个美丽的女人,自己并不写作,而能引起好多失恋的诗人的灵感,使他们从破裂的心里--不是!从破裂的嗓子里发出歌咏。像拜伦、雪莱等写诗就受到我的启示。又如现在报章杂志上常常鬼话连篇,这也是受我的感化。”

    我说:“我正在奇怪,你老人家怎会有工夫。全世界的报纸都在讲战争。在这个时候,你老人家该忙着屠杀和侵略,施展你的破坏艺术,怎会忙里偷闲来找我谈天。”

    他说:“你颇有逐客之意,是不是?我是该去了,我忘了夜是你们人间世休息的时间。我们今天谈得很畅,我还要跟你解释几句,你说我参与战争,那真是冤枉。我脾气和平,顶反对用武力,相信条约可以解决一切,譬如浮士德跟我歃血为盟,订立出卖灵魂的契约,双方何等斯文!我当初也是个好勇斗狠的人,自从造反失败,驱逐出天堂,听了我参谋的劝告,悟到角力不如角智,从此以后我把诱惑来代替斗争。你知道,我是做灵魂生意的。人类的灵魂一部分由上帝挑去,此外全归我。谁料这几十年来,生意清淡得只好喝阴风。一向人类灵魂有好坏之分。好的归上帝收存,坏的由我买卖。到了十九世纪中叶,忽然来了个大变动,除了极少数外,人类几乎全无灵魂。有点灵魂的又都是好人,该归上帝掌管。譬如战士们是有灵魂的,但是他们的灵魂,直接升入天堂,全没有我的份。近代心理学者提倡“没有灵魂的心理学”,这种学说在人人有灵魂的古代,决不会发生。到了现在,即使有一两个给上帝挑剩的灵魂,往往又臭又脏,不是带着实验室里的药味,就是罩了一层旧书的灰尘,再不然还有刺鼻的铜臭,我有爱洁的脾气,不愿意捡破烂。近代当然也有坏人,但是他们坏得没有性灵,没有人格,不动声色像无机体,富有效率像机械。就是诗人之类,也很使我失望;他们常说表现灵魂,把灵魂全部表现完了,更不留一点儿给我。你说我忙,你怎知道我闲得发慌,我也是近代物质和机械文明的牺牲品,一个失业者,而且我的家庭负担很重,有七百万子孙待我养活⑴。当然应酬还是有的,像我这样有声望的人,不会没有应酬,今天就是吃了饭来。在这个年头儿,不愁没有人请你吃饭,只是人不让你用本事来换饭吃。这是一种苦闷。”

    他不说了。他的凄凉布满了空气,减退了火盆的温暖。我正想关于我自己的灵魂有所询问,他忽然站起来,说不再坐了,祝我“晚安”,还说也许有机会再相见。我开门相送。无边际的夜色在静等着他。他走出了门,消溶而吞并在夜色之中,仿佛一滴雨归于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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