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我与朋友在小镇上浪了一下午,五点多回到家里,奶奶端来一个盘子,道:离吃完饭还有些时间,要是饿了,就吃个鼠壳粿吧。我将视线从手机屏幕转移到盘子上,是两个煎得泛着油光的红鼠壳粿。鼠壳粿,是鼠壳粿啊。
十一二年前我还在家乡读小学的那些年,每逢过年,我最期待的,便是吃鼠壳粿。所谓鼠壳粿,就是把粿条揉成一团成粿皮,将馅料包入其中,捏成桃状,再用桃型模具将其精加工一番,压成一个既像老鼠,又像桃形的粿,所以也有人称其 "桃粿"。那些年,我对它很是期待的,但不知从何时起,我不再期待它了。我从未想过是为何,但今天我决定好好想想,究其原由。
每每提起鼠壳粿,我脑海里就会浮现那个场景。过年前的几天,奶奶与邻家阿姆在门口一起做鼠壳粿,我与邻家哥哥姐姐最喜在旁围观。奶奶和阿姆一做就是两大竹筐,四五十个红红火火的鼠壳粿躺满的两个扁平的竹筐。巷子略窄,所以经过的街坊都小心翼翼的,笑着打招呼道:哟,在做粿啦。我还记得邻家哥哥第一次尝试做的那个鼠壳粿,略丑,遭到了我们的嫌弃。我记得我也尝试过,但我却连包都包不好,更别说把它捏成桃状了,所以我一直是负责巴巴的等吃的。到了三年级,我随爸妈到中山读书,爸妈在老家盖了了一栋楼,爷爷奶奶便搬出了老屋到新屋里住。可新旧屋离得并不远,所以那以后过年做粿,都是阿姆把食材与工具拿到新屋里来与奶奶一同做。可才过了2年,阿姆便病逝了,再后来的这些年,就只有奶奶一个人做粿了。我有十多年没外见到奶奶与阿姆一同做粿的场景的,我时常会想,如果阿姆没去,她一定还会过来和奶奶一同做粿。
可我后来不再期待吃鼠壳粿了。对一样东西从满心欢喜与期待到漠然,是挺遗憾的。那些年,平日里就是想吃也吃不到的,因为物质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充裕,老人家本就节约,便不会无端的大费周章做粿。再者,过年才做,是一种仪式感。所以在过年那几天能吃上,即是因难能而可贵,更是仪式感所带来的快乐。随着我家经济条件的改善,物质生活也逐渐丰富。记得有一年暑假回家乡,我忽然提起想吃鼠壳粿,奶奶说:想吃就给你做,也不是什么难事。是啊,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
其实从前期待吃鼠壳粿,是一个多么简单的愿望。后来出了小村,到了外面,我虽用很慢的速度看世界,但五花八门的一切也足矣让我眼花缭乱,物质条件的提升使我渐渐失去了小时候那种对一件很简单的事物的强烈期待与渴望,如今我依旧有许多感兴趣的东西,但已经很难再有那种简单的渴望与期待,得到了,爽一下,得不到,也不会耿耿于怀。因为物质生活丰富了,选择多了,可替代的自然也就多了,今天我吃不到手抓饼,那就换酱香饼好了,反正也不差,可从前,我就只有鼠壳粿啊。
其实从前期待吃鼠壳粿的愿望多么简单啊。因为无虑而无心无肺,想的简单,所望也简单。而今随年岁增长,要顾虑的越来越来,时常患得患失,总希望做个目光长远面面俱到的,心生一些宏愿,欲望随之膨胀,所望的也就越来越复杂沉重。从前有很多渴望,如今有很多欲望。从前很容易就快乐,如今收获的大多是快感。因为不再简单了。
这些年每逢过年都会听到越来越多的人说年味越来越来淡了。年味淡了其实就是我们越来越缺乏仪式感的表现之一。什么是仪式感?《小王子》里的狐狸对小王子说:“你每天最好在相同的时间来。比如说,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准备好我的心情……应当有一定的仪式。”“仪式是什么? ”小王子问道。“这也是经常被遗忘的事情。 ”狐狸说,“它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 ”你若问我从前为何期待吃鼠壳粿,我想7岁的我会告诉你,因为好吃。可如今19岁的我会回答你,因为我的仪式感减退了。我不再有心思在年前先对它期待几天,我不再有机会再蹲在门口看着奶奶与阿姆做粿,也就不会有从围观到出炉中间的期待。何况,也不再是过年才能吃上了。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也罢,人总是要发展的,社会也是要发展,我不再期待吃鼠壳粿,只是发展过程中的牺牲品之一罢了。在向上向前的过程中,难免要失去与放弃一些事物。回不去的,就让它留在回忆里,要是怕忘记,就用文字记下来。
其实,我不再期待的,又何止吃鼠壳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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