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沉沉的压着世界,狂风怒吼着,乌云弓腰跋扈地在空中飞转,它将自己的身体不断挤压着,无数蓝黑色的雨滴朝着身下的世界蹦去,它们从不害怕从那么高的空中跃落,它们在高空中旋转跳跃着,卷风将它们缠绕在一起,袭击着世界间的人群们。
女孩双手盖在脑袋上,白色长裙被狂风吹得肆意飘动,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飘扬,她奔跑在暴雨中,跳跃在纵横交错的木块间,踩在间隙间的雨坑,雨水黑泥溅跃在她的裙边。
应该在大风刮起时就应该跑的。女孩在心底默想,此时的她浑身已经湿透了,倾盆般洒落的大雨压着她呼吸困难,她感知到自己裙下的大腿已经开始乏力,原先飞速奔跑的步伐已缓下速度,跌宕在大雨中,她的心仿佛有万只蜂蜜撅起屁股朝着刺去,她的左手紧紧攥住胸口,青蓝的外衫连同胸前的皮肤被掐起,女孩踉跄着,手掌挡在鼻前猛烈的咳嗽着,她感觉自己的鼻孔里堵住两大片棉花般,只剩下点点空间供氧气钻行,她用力拍打着胸口,试图让自己好受一点,就在这时,穿着布鞋的右脚陷进一块泥坑中,她猛地朝前方摔去,整个人斜躺在草地上,墨绿色的绿叶扎着她的身子,泥土飞起,将她的裙底染黑。
她的胸口猛烈地再次疼痛,全身无有半点力气,手肘奋力地抵在石间,想将自己的身体撑起。豆大般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身上,她渐渐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睫毛上沾满了雨珠,眼前的暗夜渐渐融为一片黑暗,她昏倒在绿林中。
雨依旧在不停地下,顺着巴掌般大小的绿叶落在丛中。此时,一只麋鹿低着脑袋站立在女孩的身边,它的脑袋上顶着一头强壮的鹿角,鹿角如同棕木自由生长的树枝,它将鼻子抵在女孩的脸庞前,轻轻地碰动着她的鼻尖,一股子人类的气息滑进它的鼻孔,只是,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雨水的掩饰,这女孩的气息无有它常闻到那石油般刺鼻的气味,而是带着一股芳草般清甜的味道。
它见过这女孩,那天,它停在沼泽旁正低头饮水,太阳正缓缓升空,温暖的日光洒在它的身上,它抬起脑袋,用鼻端两侧的眸子盯向前方,只见那女孩正笑着看着它,蹲在石块旁,眉眼弯弯,一头黑卷发散在窄小的肩膀两侧。那一刻,它迅速地转身奔去,迈着轻盈矫健的身躯,朝着林间深处躲去。冰冷的空气令它的大脑清醒,那女孩的身影却停留在那暖阳之下挥之不去。
“瓦奴阔索唷!”只见在那松树微垂的树枝端,坐着一个小绿人,它有着一个大脑袋,晃悠悠地转着,瞪着眼睛看向麋鹿。
“我知道。”麋鹿叹出一口气,目不斜视依旧盯着女孩,“她曾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见死不救。”
小绿人摇起脑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树枝端。
麋鹿低下头,只见它那健壮的身躯逐渐直立,粗大发达的四肢逐渐伸展,聚落在一起的鹿蹄长出五根手指,身上的褐色绒毛缩起,稀落为一层薄薄的汗毛,脑袋顶上曼妙的鹿角化作雨水中的粉末,降落在脑顶成为一层棕色的短毛,修长的鹿脸逐渐变化,两侧脸颊微微嘟起,沉默的黑眸逐渐变为一双深邃的杏眼,粗旷的黑眉舒展,紫唇挑起。
粗壮的大腿弯曲,他将膝盖抵在绿叶间,伸出双臂将女孩抱在怀里,他低头轻吻女孩的额头,将嘴里咀嚼的绿根汁落在女孩的唇边,女孩的喉咙抖动着,原先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了起来。她将眼皮微弱的抬起,望着雨水间看不清脸庞的男子,她只感觉自己被温柔的拥抱着,脑袋靠在男子宽大的胸前,黑卷发洒落在身前。
男子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远方人类的居所走去,其间有一座木屋,屋里一位老奶奶日复一日的生活在这森林间。男子眺望木屋,只见木屋前那老奶奶正焦急地徘徊在门口,四处张望着等待着某人的出现。
他向前走去,柔软的脚底踩着坚硬的木板,裸着的上半身紧紧抱着女孩,身下穿着一件褐色的鹿绒短裤,他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老奶奶的身前,点点头朝着木屋内走去,门屋被狂风吹开,他低下身子走进木屋,用手一挥,炉内的柴火燃烧了起来,他将女孩搁在木床旁,面无表情的摸了摸女孩的额头,低下脑袋嗅着女孩的鼻子,随后便转身从屋中离去。
老奶奶瞪着眼睛,看着身前的陌生男子,她将手中的木珠搁在手里盘动,珠子微闪暗光,在手心轻轻摇动起来。
“他来了?”奶奶淋在雨中轻声问道。
“嚓嚓嚓。”
奶奶点点头,叹气朝屋中走去,“真是辛苦你了,喝口茶水再走吧。” 男子摇摇头,径直走出了屋子,待他淋落在雨水的那一刻,他瞬间变长为那头强壮的麋鹿,挺着脑门上粗壮的鹿角,跃起四肢,脖子下黑色的绒毛在雨水间飘动,坚毅地看向远方,奔跑消失在绿林中。
“终究还是会有这么一天。”奶奶看向奔远的麋鹿,将手中的木珠贴到胸前,“愿一切平安…..”
他是那么强壮,自由的奔跑在这绿草中,听着耳边的狂风怒吼,他仿佛有着无穷般的力量,从不畏惧,纵使这暴雨如此猛烈,他坚定的看向远方,仿佛生来便是如此,只是为了不顾一切的朝着前方奔悦着,感受着世间万物,纵不如此刻这般令他心神荡漾,满目向往。他刚救了一位人类,这令他的心万分紧张。这触犯了两族之间的关系,如果事情顺利,或许会让他们种族与人类种群关系变得更加融洽。不过,他开始担忧未来,人类向来不讲道理,况且,这还是首长的女儿。
突然,正当他狂奔在丛林中,一根利箭在暗雨的掩盖下,猛地刺进他的后腿,尖锐的箭头狠狠射进他的肉里,鲜血流淌在腿面,洒落在丛林中。他痛苦地嘶叫着,强忍着痛意拼命奔跑起来,雨水滑落在柔软的绒毛端,摩擦着他的伤口,每跑一步,他都感觉自己的后腿被猛兽撕咬着,心在滴血,正如后腿伤口那般猛烈。他躲进坑洞里,将自己躲避在黑夜中,他听见一男人驾着烈马朝着前方追赶着,骂骂咧咧地怒吼着,“我要杀了你!”他呆呆地愣在那里,他认识那人。
他将目光垂下,看着自己正在流血的伤口,一时间他的心仿佛有万把利剑射进,黑暗即将要把他包围,他将那腿上的毛箭拔出,低声呻吟着,他再度转换成人形,用手掌死死摁压住伤口,他咬住下嘴唇,内心燃烧起一把冰冷的火焰,伤口奇迹般消失,只留下一道醒目的疤痕。他攥住那利箭,感觉自己是那般的可笑,他从洞穴里钻出,朝着人群朝向的方向走去,雨水依旧猛烈地落下,将他古铜色的身躯扑湿。
他不明白,为何人类就可以如此滥杀无辜。人类本就控制森林大片土地,如今竟然敢闯入两族间的分界线,贸然前来袭击。他看着远方模糊的木屋,心里微微燃起一小团一样的烟气。
“嘶啊!咿呀。”猛然间,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声音,在两点钟方向,他看见一群人围绕在一起,驾着马在绕着什么,人类邪恶地大笑着,黑夜将他们的罪行掩盖,雨水替代亡灵哭泣。
他猛地一惊,纵身往前一跃化为鹿形,他疯狂迈着步伐朝前跑去,他的泪水挂在眼角处,急促地喘息着,他不敢相信,他不能相信,刚才那声求救是弟弟的声音。他穿梭在树丛中,呆立在一旁,他看到,一群黑压压的身体绕着某个生灵旋转,男人们兴奋的大喊着,发泄着自己被压迫的欲望。在缝隙中,他看到自己的弟弟,一头小鹿害怕的蜷缩在中间,两腿双双中箭,鲜血染红腹下的绿草。那双眼睛看到了它的哥哥,颤抖着眸子向着斜后方求救。
他愤怒地朝着人群奔去,他的心脏仿佛要爆炸般的痛苦,满腹冤仇朝着身体的各个角落迸发,他感受到一股爆发的力量,他的眼睛因愤怒瞪了起来,牙齿狠狠地咬着牙根,新鲜的血液流淌在他的口腔。他蹦跃进人群中,将身子微微俯下,呲牙咧嘴地看向周围的人群,人们被吓了一跳,纷纷退后着,他们抹着眼睛将雨水擦掉,见只是一头普通的麋鹿,便松了一口气,弯起嘴角朝着中间走去。
墨黑色的天空上压着厚重的乌云,男人们背着弓,吁着马儿在周边站立,他们再度大吼起来,如同原始野人般,通过吼叫声增添自己的威慑力。
一时间,他猛然想起儿时那恐怖的回忆,人们举着火将他和母亲包围,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周围窒息般的恐惧将他包围,母亲已是奄奄一息,腹下被划开一条口子,鲜红的血液将皮毛染成鲜红色,“跑,快跑,不要回头。”母亲说完这句话,低下头将眼皮永远闭了下去。身边是一片寂静,正如那夜的今晚,他注视着人类的眸子,早已被贪婪欲望染成了血红色。
回忆消退,他的目光闪着极度愤怒的红光,两侧的虎牙开始生长,他健壮的身躯逐渐膨胀,他感受到血管在爆发,血液在飞速运行。内心正在疯狂跳跃的心脏燃起一团炽热的火焰,那火焰蔓延全身,将他的理智吞灭。
那夜,他本该将人类所有的痕迹全都抹掉。只因那愚蠢的女孩,鬼迷了他的心智,那女孩并非出于真心,她只是想要杀了我。而我却再一次陷入人类的圈套,真是愚蠢至极!他内心的烈火燃得更烈了,早已控制他的心智,挑拨着他的思想。
死,死,一切都得死。
人们吓坏了,眼前的一切令他们感到震惊,原先矮小的麋鹿刹那间生长为,如同猛犸象般大小的巨鹿,那高大的鹿角顶立在空中,长出七八根利刺。粗壮的四肢上有着一道道划痕,抬着脑袋仰望,仿佛一脚便能把一位成年男子踩扁。
“竟然还有神鹿!大家快跑,我们已经把他激怒了!” 一位留着长胡的秃顶大叔大叫道。人们听后,纷纷驾着马猫着身子朝四方散去,此时的他们,脸上再也寻不到洋洋得意的表情,他们浑身绷紧着,勒马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他闪着怒光,动着脚下的鹿蹄,只见身下如蚂蚁般渺小的人们纷纷抱头身亡,他再也忍不住了,内心那股红色的火焰逐渐燃裂成黑色的焚火,他奔跑在丛林中,躲避的人们被他踩扁在脚下,他的身体再度开始变异,一条条黑色的虫子从心脏钻出,缠绕包裹起他的身子,他奋力跑着,神志越来越不清晰,他的脑海里只有着一个念头,“杀杀杀。” 此刻,早已看不出他是一只麋鹿,有的只剩下一团巨大的黑兽。怪物疯狂喘着气,呼吸道钻出幼虫,窒息般的感受包裹着他。
猛然间,他的耳朵捕捉到一丝微弱的笛声,脑海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他的心刺痛万分,眼角处流下一滴纯净的泪,洒落在黑色的泥虫间。
回不去了,他想,看看我都做了些什么。那滴泪刹那间消失,他痛苦地吼叫着,黑色的泥虫将唯一的一对眼睛覆盖,他的意识已完全消失。此刻,他成为了泥虫的傀儡,恨与邪的结晶,万物亡灵之兽,世人心中的怨仇————邪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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