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秘书,小陈什么时候回来,拖欠我们的工资什么时候能发?他要是再不露面,我们几个今天就不走了。”
“对,不走了。给钱给钱。”陈星纺织厂以范师傅、二嘎(外号二赖),小马为代表的坐在办公室凳子上要钱的几人,一副讨不到钱誓不罢休的架势。老范师傅的话音刚落,后面几人便也起哄似地叫起来。
做为办公室秘书兼助理的小孙,自打这群人进了办公室后嘴皮子已磨去了一层皮儿,可他们依旧不依不饶地坐在里面,又是抽烟又是喝茶的,有的甚至脱了鞋子特意把一双臭脚搁在凳子上。屋内烟雾缭绕,除了叫骂声还混杂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脚臭味儿。看着一张张因为长期被烟垢熏黑多日未洗的牙齿露着肉色的牙槽,几张嘴 缠在一起打架似的又像拉着手一起跳舞,小孙内心涌上一阵阵的烦意。
“范师傅,你也是厂子里的老职工了,平时得到陈厂长照顾最多,您今天就不该挑这头儿来闹。”小马孙对着年事颇高,眼看着到了颐养千年的范师傅,把心里的不满说了出来。
“此一时彼一时,小陈平时是挺照顾我的人也不错,但这感情也不能当饭吃吧!家里有个常年卧床的老婆子需要我的工资吃饭,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今天这钱我们就等着拿了怎么滴!”
“对,今天这钱要是不给,我们就不走了。”二赖听了这话嚷的最急,甚至已经把半边屁股坐搭到办公桌上,好像下一秒就会睡在上面似的。
“好你个二赖,公司最数你不应该来这儿要钱。要不是陈厂长发慈悲,就你这龟孙哪个工厂都不会要你,估计去冲茅厕人家都嫌弃你弄不干净。”老范人老脸皮薄小孙不能紧着说,但是对于二赖他可以敞开了说。因为自打这群人进门,他堵在心里的火正无处发,此时的二赖就像被众人放失的靶心,单等着把心里的那股火突突突发他身上了。
二赖人赖皮脸皮也厚,听着小孙的话也不恼,反倒笑嘻嘻地说:“孙秘书,你这拿着鸡毛当令箭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他陈厂长是对我好点,但是工资我也没白拿啊!我平时是靠力气吃饭,咱心里一点不亏。”
“你,你们,跟群无赖有啥两样?他们跟着闹,小刘,你呢!你每个月工资都提前预支了,厂子里没欠你多少吧!”小孙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把眼瞅向一直门框不说话嘴里一直吐着眼圈儿的小刘身上去。
“孙助理,我知道你家条件好不缺钱,说不定厂长早就把工资提前支给你了。我们不同,即使钱不多,也是我辛苦挣来的,这挣来的钱哪有不拿的理。我前天可听人说了,你们家连过冬的煤炭都买好了,我们自个儿的肚皮还贴在一起呢,这钱更该要了。”
“你们……一帮落井下石的家伙!”小孙胸口一鼓一鼓被气得够呛,手指着几个人嘴哆嗦着,最终没有发泄出来,他叹着气走了。
他刚走出办公室,就在一侧的拐角遇到陈星厂长。
“厂长,你看咋弄,这帮人赖着不走叫嚣着要他们的工钱。要不是今年大形式不好,咱们厂子自成立以来可没遇到这种事儿。您还是先躲躲吧!这里我来应付就行。”
陈星绞着眉头腿却没要逃跑的意思,反过来却说:“我是厂长他们要找的人是我,这个时候我哪能不露面做缩头乌龟。”
“厂长厂长,你别去啊……”小孙喊着拔腿就追前面的,拐进办公室的楼道的人。
他紧追慢赶要撵上的时候,陈厂长的一条腿已经迈进了办公室。
“大家安静一下,陈厂长来了都听他说一句。”小孙不愧为助理,这个时候总能镇住即将失控的场面。瞬时,吵闹的办公室安静了下来,就连二赖子的半边屁股也滑到地面上。
“陈厂长你给个准话儿,我们什么时间能拿到工资,听说咱们给H国赶制的那批货出不了关,公司的资金断了。我们只是小工人要养家糊口也不想闹事,你就说这钱什么时间发就行了。”老范是第一个发言的人,不愧为见多识广的老工人了,绷着脸话说的干脆利索。
“目前厂子里遇到个小困难大家也看到了,你们想想我陈星自建厂以来什么时候昧过大家一分钱。今天我也把话撂在这里,困难很快就能解决,这钱也很快能发到大家手里。范老你相信我一次,我就是自己饿着也不会欠下大家一分钱。”
“那就两天期咋样,两天后我们几个还来这里要钱。”老范听着陈厂长凿凿的言辞觉得自己再咄咄逼人太不地道了,于是语气一缓说了一句。
“行,就两天时间,到时候还不上我砸锅卖铁也把这钱凑给大家。”
众人散去,小孙一边打扫里面的遗留物一边担心的对陈星说:“厂长,您真有法子弄钱吗?工人的工资可不是个小数目……”
“没事,我来想办法。”陈星拍着小孙的肩头,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城市的夜空流光溢彩非常迷人,蓝宝石一样的星星眨着眼睛分散在黑底的天幕上,这样的夜晚陈星却一点没觉出它的美丽。就在他夹着烟冥思苦想的时候,一朵黑色的云踩着风轮滚滚而来,很快这张黑色的网将这美丽的世界罩在了里面。陈星甩了烟蒂发动起车子,朝着市郊一路狂奔。
恒运工厂里,年轻的厂长李子韬看着手机里的热点新闻,眉头拧成一条黑带子。今晚工厂加班,机器的轰鸣如天空的响雷打破了寂静的夜。
“李厂长,发在YN的那批货一百五十万货款到账了。幸亏厂长没接H国那批货,要不就砸到手里了。”助理小杨推开门进来汇报货款的事儿。看着眼前的这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人,他突然招手他来自己跟前。李子韬把嘴凑到小杨耳边嘱咐了几句后,开口说道:“记住了吧!等看到人进门就进来。去吧!”
他拿起一只雪茄点燃握在手里,目光却紧盯在宽大的办公桌上那张四人的彩色合照。想当年,他们被称作商界的四剑客情同手足义薄云天,成为白手起家的闽城有名的企业家。四兄弟在商界相互照应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才将企业做大做强。看着前面笑的最欢的四弟陈星,当初被三人当成最小的兄弟对待,而陈星也不持宠而娇有好事儿宁可自己吃亏也都想着几位哥哥。
李子韬吐了一口烟,拿起的电话的手又放下,内心像在做着决定一样起伏不定。
当陈星的车驶进恒运厂的大院,车一停李子韬迅速从办公室冲了出来。
“四弟,今天有空来看哥哥了!赶紧进屋。”两兄弟亲切地搂着肩膀进了办公室,屁股刚坐稳他就看到了办公桌上的四兄弟的照片。
“大哥,你也在看这张照片啊!想当年咱们四兄弟多年轻多威风啊!现在老了都有白发了。
“谁说不是呢!真怀念年轻的时候,敢拼敢闯有魄力。”
两人正聊着,秘书小杨低着头敲门进来了。脚一进门就冲着李厂长抱怨。
“厂长,对方把我们的货收走了,而货款却迟迟不发,再这样下去,工厂的流动资金就受影响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子韬虎着脸打断了。
“小杨,一点眼力劲儿没有,没看到我兄弟在这吗?”
“哦,原来陈厂长来了。怪我没看到。那厂长,明天的启动资金?”
“出去,今天不谈这个……”杨秘书弓着腰一脸歉意后退着关上办公室的大门走了。陈星上到嘴边借钱的话又咽下去了。他想,幸亏我没开口,原来大哥的厂子也出现了资金危机。
“四弟今天来有事找哥哥吗?”李子韬给陈星的水杯加了一点水问道。
“能有啥事,就是想大哥了。”就在这时,陈星的电话响了,他朝着对方点了下头去一旁接电话。电话一接听,那头就传来妻子樱桃抽搭的声音,陈星听到她的哭声,冰冷的心瞬间化成了一团水。
“喂是我,工厂的事我都知道了。别难过别给自己压力,大不了咱们不做这个厂长了。没有厂子你还是我的老公,还是孩子的父亲还是爸爸妈妈的儿子。赶紧回来吧!有事咱们一起扛。”妻的话像一把钥匙,开启了陈星这几日团积内心的锁。又像缠紧的线团正一点一点的往外绕开身子逐渐从挤压中解脱出来。他的眼眶有些潮湿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两兄弟说了一会儿话陈星起身告辞。李子韬回转身子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两条中华,从摇下的窗上扔了进去。
“老四,哥哥抽不来这个,带回家自己抽。”面对大哥的慷慨相送,陈星把拳一抱冲着李子韬说了声谢谢大哥,然后驾车离去。但他并没有回到那个温暖的家,尽管他很想回去,很想把头窝在妻子柔软的怀抱里大哭一场。
白天还热闹的办公室,此时安静的令人心揪。他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中看着它们慢慢地把自己包成一团。这时,手机吱吱地发来一条短信:你的银行卡到账十万元。随即而来的还有一条微信语音通话:“老四,十万元你先拿着周转,明天我再给你挪借几万。”就在他感动的泪流满面刚要回复二哥的时候,又来了一则短信:支付宝到账十五万元,紧接着是四剑客中的老三来的语音:“兄弟有了事儿也不吱一声,不把我当哥了。这些钱先拿着周转,有事儿说话。”
他迅速地操起电话拨了过去,声音哽咽着:“二哥……”再也说不下去了。
“瞧你那个熊样儿,这么个小坎儿就过不了,天塌了还有哥哥替你顶着。”
乌云散去了,银色的天空像洒落了一层闪着亮光的宝石,月亮从云朵里爬了出来,一缕灰白的光顺着窗户爬进办公室里,在那张宽大的办公室上找了个舒适的地方睡起了大觉。
陈星将最后一节烟屁股狠狠地戳在烟槽里,拿起钥匙,步子轻松的朝着那个叫家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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