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爱之穷滋味

嘴上说贫穷并不可怕的人，一半是真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衣食无忧甚至生活富裕，另一半是正在穷海挣扎自救的人，这样说会给自己一定程度的安慰和力气，要不然，贫穷的煎熬可以磨灭任何人的斗志，连带着他对美好生命的向往和憧憬，而陷入日复一日的艰难劳作中无法自拔。
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觉得贫穷可怕，而是确信看不到边际的贫穷很可怕。为了免于陷入恐惧贫穷的处境，我在姐姐回来之后的第三天开始出去打零工。
我的特长是小提琴，所以想要靠这个挣钱的话还不愁市场。并非是供不应求，而是我的专业和表现会给我提供很多机会。而很多时候，这种机会也可以让我兼顾自己的学习和生活开支。这就够了。
我的固定东家是一家低调奢华的西餐厅。一幢独立的六层建筑，外部乍眼一看很普通，可走进去却有一种强烈的内外不一的反差：在它普通的外衣下，内部极尽奢华，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每一把椅子，每一个垫子，都恰到好处，虽然气派十足，却又不失典雅。如同一位略懂人事的少妇，既有着美貌与才华，又不会完全的世故俗套。所以这里的座位都是供不应求的，需要光顾之前的一个周左右预订桌位。
我的工作是每天的不同时间段在餐厅候着，如果因为其他事情不能等着，就保证20分钟内能够到达那里，不影响顾客的音乐欣赏就行。薪资依照服务时间的长短由餐厅支付，基本是半小时100元。而每天的工作时间差不多在两三个小时。这里离学校的路程不过20分钟，这也是我把这里当作主要经济来源的最重要原因。
光顾这里的人五花八门，所以想要听到的乐曲也是五花八门。所幸这里提供独立的雅座，中间是有墙体隔开的，能够同时满足不同品味人的需求。偶尔也会有顾客比较慷慨，会直接给我们这种提供音乐演奏的人小费，而往往这些人的出手比较大方，一天的劳动所得或许在一次小费中就已经得来了。
“小姑娘，你年龄不大吧？拉琴有些年头了吧？”问我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叔，他带着妻小在这里用餐。
“嗯，从七岁就开始练琴了。”
“你不会很辛苦？”
“没关系，因为自己喜欢。”
“哦哦，这样啊。对了，这是我的名片，我女儿对小提琴也比较感兴趣，如果你愿意可以来我家教她练琴。你们相差不大，应该好沟通。”
他女儿不过十二三岁，长得挺可爱的。“不好意思，我的时间不允许。如果您需要，我可以问问我的那些比较空闲的同学，或许有人能够过去帮忙。”拒绝不是因为不喜欢，最主要是觉得我与她女儿相差太大，气场完全不合，更何况我还想要一些休息时间，能够满足我绘画的需要。
“这样啊，那算了吧。”他还是那种不经意的笑，不过我却可以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
“不好意思。不打扰你们用餐了。”谨慎地退出来，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小王，三楼的大间有顾客要你过去。”这片区域的直接负责人看到我在休息室，还以为我一直闲着呢。
“好的，知道了，马上过去。”就餐的高峰期，事情多的应付不过来的情况还是有的。其余的同事也都在各自忙着，穿梭在各个餐桌前，满足顾客的精神需求。
三楼算是这个餐厅装修中最为讲究的了。一般来这里的都是这家餐厅的高级会员。需要特殊服务的是两个外国人，虽然我对法语不通，不过受到餐厅的环境影响，渐渐也学会了通过表情与肢体语言来读懂顾客的内心感受。他们的表情还是比较满意的。
“王元一？真的是你？”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我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是李昱。
怕会打扰顾客用餐，直接忽略掉这种声音，拿起小提琴往外走。
“你为什么在这里？”被他死死拉住。
“你不是看到了？我在这里拉琴啊，是他们的小提琴生。”
遇到他并非是觉得难堪，而是不想跟他有太多瓜葛。
“你家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把手机号都换了？遇到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啊。”
“对不起，我不记得有这个义务，也不觉得这是正常的。祝你用餐愉快！我还要去工作。”我尽量压低声音，避免打扰到周围的顾客。因为他的追赶拉扯，我们现在已经很惹人注意了。
“义务！谁说一定要是有义务才行！你这人怎么那么倔强？什么事情都是你能应付来的吗？王元一我就搞不懂了，怎么你能在经历那些之后还这么淡定？你是不是冷血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在酝酿到底要怎样回答这样大声的不顾环境的质问。
“我的事我说了算，跟任何人没有关系。你说我什么都好，反正都已经分手了，倒是你，为什么还觉得我会对你恋恋不舍？这不是更奇怪吗？”

“王元一，这段时间你经历了很多事情我明白，没有顾虑你的心情是我不对，可是玩消失跟失联，这不是你的作风啊。叶云倩那样对你，你不还是原谅她了？为什么偏偏是我，一点儿机会都不给我？”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样讲话会打扰别人。可那些穿戴时髦得体的家伙，俨然已经抱着看戏的心情在围观了。
“各有各的人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这么简单。”
“哼，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亏你真敢这么说。没有尝试为什么就知道我们并非一个世界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你了解过吗？为什么采取这么消极的回避来代替直接面对？你到底担忧什么？”他依旧不依不饶。
“回避？回避你的纠缠，这不是明摆着吗！那么多人，为什么总缠着我？我不欠你的啊。”我想赶紧离开这片地方，连着几处演奏，已经略显疲惫了。
“你是不欠我的。”他终于肯放手了。我立即收拾好东西准备走。
“辰辰，朋友啊？介绍一下呗。”一个美女冒出来了。
“辰辰？李昱吗？怎么会称呼的这么亲切？两个人年纪差不多，什么关系啊？不过什么关系也跟我没关系了。”虽然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了，却还是想要从他们那里得到证明。
见我没有继续前行，李昱就有气无力地说：“嗯，朋友。王元一，这是我姐，琳达。”
“王元一。好有趣的名字。大家都挺好奇的，要不进去给长辈打个招呼？”她友好地带着微笑。我就呆住了，怎么办？要去打招呼吗？不会吧，从来都怕生人的，更何况还是同学的父母长辈！这不是应有的礼节吧。
“其实，我还有……”
“她还有事，得走了。”不知道李昱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拒绝了他姐姐的提议。
简单道别，我就离开了。
“是你喜欢的女孩子？为什么这种表情？情路不顺吗？”在她姐姐的语气里，你根本听不出她对任何事情的态度与意见。
“傻子也看得出来，肯定不顺啊。”
“大家等着呢。毕竟是老爸生日，快点回去吧。”
“辰辰，你刚才跟谁说话呢？那么激动，吵得这里都听得见。”
“姑妈，你就别问了。辰辰失恋了。”琳达的表述永远都是简明扼要的。
“也是在这里吃饭的吗？怎么没叫进来招呼一声呢？是那个王元一吗？我听辰辰提过一次。”
“应该是吧。”琳达满怀同情地看着李昱，他满脑子还是刚才的画面。
“收收心吧，人家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这是真理。”
李昱心烦意乱地抓起杯子，喝了几口红酒。半晌才回了一句：“她不应该在这里的。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你对她为什么这么念念不忘？”
“废话，喜欢不行吗？”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太没有信服力了吧。再说了，我觉得跟孟星如比，她很普通啊。而且在这里挣零花钱，你觉得会有什么事？”
“你胡说什么？在这里凭本事挣钱怎么了？就不能好好聊天是不是？”李昱对琳达的话勃然大怒。
“你先冷静一下，琳达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说那孩子家境可能困难一点。”李昱的妈妈赶紧替琳达打圆场。
“不说我也知道你们什么意思？跟孟星如比，她差的岂止是外表普通？不过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们瞎操心。”李昱没好气地说。
“那你不想知道从专业人是的角度看，你们现在是处于什么局面吗？看来我真是爱管闲事了。”
“有话就说呗。”李昱故作镇静。
“其实你并不是喜欢她，让你念念不忘的是她没有接受你，所以你觉得男子汉的自尊心受挫，所以才会死缠烂打。”
“那依你的专业观点，我是不会真心喜欢任何人的吧？那你为什么总在我面前提孟星如？出于朋友间的关怀，不会把我这个花花公子往她那里推，害了人家姑娘吧？”李昱盯着琳达，想看她怎么解释这些。其实他的内心很清楚自己的感情。他的喜欢，他的烦闷焦躁，他的夜不能寐，全部都是得出这个结论的间接佐证。因为太过喜欢，所以不愿意这样就松手。
“王元一说得不错，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拒绝你，应该是出于自我保护意识。不过跟你的追求一样，她这样做也没有错啊。孟星如就不一样了，相差不多的教育与家庭环境，让你们更容易有共同话题和爱好。如果是跟孟星如恋爱，你觉得幸福指数会这么低吗？”
“你说的对，绝对不会降低，这也是我为什么始终跟她在好朋友的位置。因为我对她没有那种喜欢，没有那种心跳，感情强求不来，所以不要做无用功。”
“无用功？算了，说了那么多，也饿了。动手吧。”
“你们慢慢吃吧，我先回去了。”
“哎辰辰，今天是舅舅生日，不能这么没长幼的！”李昱的妈妈急忙阻拦。
“没事，看得出来，这孩子心里不好受，出去散散心吧。我们在这里就行了。”舅舅赶紧为他说话。
等李昱离开后，餐桌仍然没有放弃刚才的话题。
“那个姑娘长的怎么样？跟辰辰分手了？不是早就分手了？怎么会又见面？”
“辰辰追着人家的。不过看那孩子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就要挣钱养活自己。好像是家庭变故吧，父母双亡的那种。”琳达的信息库总是不会落后。
“确实可怜。不过可怜可怜也就算了。我才不要那种人当辰辰女朋友，谁知道她会不会是命硬，克家人呢。”
“说得对。不过不用操心，他们自己就玩不到一起去。”
然后大家都满意一笑。
李昱在餐厅没有找到，就开着车出来找。夜晚的都市流光溢彩，想要找一个不断移动的人又谈何容易。
已经返校的我开始胡思乱想。如果今天推开那扇门，迎接我的会是怎样的目光？他们会觉得奇怪吧？或者是尴尬？曾经跟李昱短暂相处，会被拿出来说教吧？自己的情况当然不会以那种身份被接受，或许做一般朋友都会被阻止。
以前的我不会安然接受李昱的表白，现在更加自卑会见到他。那是一轮毒日，过分靠近会被瞬间烧得灰飞烟灭。
可怕的是，我的拒绝并没有在内心生根发芽，时不时的幻想还会拉近我与他的距离。
幻想有毒，关于这种感情不切实际的瞎想是带有剧毒成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