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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06 论绝情寡恩,无过巴别尔

2019-03-06 论绝情寡恩,无过巴别尔

作者: 十里红妆168 | 来源:发表于2019-03-06 15:59 被阅读0次

    伊萨克·巴别尔是20世纪俄罗斯文学天才。1920年,二十六岁的他以战地记者的身份,跟随布琼尼统帅的苏维埃红军第一骑兵军进攻波兰。战争历时三个月。巴别尔目击了欧洲历史上,也是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次大规模的空前惨烈的骑兵会战。1923年至1924年,他根据这次征战,陆续创作了三十多篇短小精悍的文章,有战地速写,也有军旅故事,这就是《骑兵军》。

                                                                                        1

    在《骑兵军》中,有数不清的喘息、打呼噜、汗、脓血、骂骂咧咧、揍、挨揍,当然还有吃吃喝喝。“这是一部史诗——我们的吃相。不错——猪肉,鸡肉,鹅肉。”这还是在哥萨克红军匮乏的前线。他所描绘的、叙述的、书写的,都是那场闻名世界的战争的片段、瞬间、局部和细节,有的地方放大了,有的地方则聚焦了,有的地方又缩小了的战争生活。他往往能够以寥寥数笔,就写出了复杂的战争场面背后呈现出的政治、文化和人性的纠葛。战争和历史的风云变幻,无法遮蔽人性中的光辉,同时也呈现出人性的黑暗面来。伊萨克·巴别尔同时展现了人性中善和恶的两极,并且将这两极非常突出和尖锐地表现出来,造成了强烈的对比效果。 

    《家书》里面,做白军的爹把大儿子费奥多尔一刀一刀地给割了,当红军的小儿子谢苗抓到了他爹,现在,儿子给妈妈写信描述这事: 

     “爹,落到我手里好受吗?”“不好受,”爹说,“我要遭罪了。”于是谢苗问他:“那么费奥多尔呢,他落到您手里,叫您一刀刀宰割,他好受吗?” “不好受,”爹说,“费奥多尔遭殃了。”

    于是谢苗问他:“爹,您想过没有,您也会遭殃的?”“没有,”爹说,“我没想到我会遭殃。”

    于是谢苗转过身子对着大家,说:“可我想到,要是我落到爹手里,您绝不会饶我。现在,爹,我们就来结果您的性命……” 

    面对这样的故事情节,我们的道德、思想都不起作用了。我们都像履带式坦克,带来了整套的理论装备,却发现只在一片泥淖中打滑,得不着力了。我们处理不了它,它超出我们的想象。就如同战胜不是我们能想象的一般。

    在《小城别列斯捷奇科》中,身为犹太人的我,却碰见哥萨克同志在屠杀犹太人: 

    在我窗前,有几名哥萨克正以间谍罪处死一名白发苍苍的犹太老人。那老人突然尖叫一声,挣脱了开来。说时迟,那时快,机枪队的一名鬈发的小伙子揪过老头的脑袋,夹到胳肢窝里。犹太老头不再吱声,两条腿劈了开来。鬈毛用右手抽出匕首,轻手轻脚地杀死了老头,不让血溅出来。事毕,他敲了敲一扇紧闭着的窗。 

     “要是谁有兴趣,”他说,“就出来收尸吧。这个自由是有的……”

    我还沉浸在这种杀人如麻的沉重里,但接下来竟然是一段水波不兴的“闲文”: 

    哥萨克们拐过街角走掉了。我跟在他们身后,开始观光别列斯捷奇科的市容。 

    于是我们傻了眼,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冷血的叙述者,就像王天兵所说的,“他只是木然而警觉地在看、再看、再接着看。此时的他兼具艺术家的敏感和野蛮人的麻木”。“而在事发后,他的身心又能迅速撤离现场”,总之,“像一匹马那样面无表情”。这真叫“杀人不眨眼”。论绝情寡恩,无过巴别尔。

    我想到《老子》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王弼的注说: 天地任自然,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故不仁也。仁者必造立施化,有恩有为。造立施化则物失其真,有恩有为则物不具存。物不具存,则不足以备载矣。 

    在巴别尔笔下的《骑兵军》里,感受到了战争期间的一切,没有常理可言。道德观也好,伦理学也好,到了巴别尔笔下的战争都无效。善也好,恶也好,所有的判断全失灵。你说哥萨克对老人、女人凶残,可他们对战马又爱得死去活来。死了一匹心爱的马,那真叫如丧考妣——这话却又不对,因为考妣之丧对于他们来讲有时候简直不算什么。

                                                                                            2

    《骑兵军》中,先有《马特韦·罗季奥内奇·巴甫利钦柯传略》,写主人公把地主老财在脚下踹了一个小时,一篇回肠荡气的复仇故事。紧接着却是一篇不到四百字的《科齐纳的墓葬地》,介绍三百年前犹太墓地,录出几条祷文,幽暗深沉得像是历史的青苔。再接着是一篇不到八百字的《普里绍帕》,仍然是复仇主题,如金圣叹《读第五才子书法》所谓“正是要故意把题目犯了,却有本事出落得无一点一画相借,以为快乐是也”。要说后面两篇,作为散文都算不上完整。  巴别尔这个文体家不讲文章体统,随物赋形,量体裁衣,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使每个系列中的各篇都自具面貌。

    我的心却叫杀生染红了,一直在呻吟,在滴血。----《我的第一只鹅》

    三十多个故事蕴含着了简洁、洗练、迅速、省略、空白和闪电般干脆的叙述风格。他往往只需要用几个词,就描绘出别人用一整页才可以说清楚的东西,用几页,就写出了别的作家可能要用一本书才可以完成的东西 。

    在《泅渡兹勃鲁契河》中,巴别尔熟练地运用色彩描写了奇特壮美的自然景观。

    “我们四周的田野里,盛开着紫红色的罂粟花,下午的熏风拂弄着日见黄熟的黑麦,荞麦则宛若处子,伫立天陲,像是远方修道院的粉墙。静静的沃伦逶迤西行,离开我们,朝白桦林珍珠般亮闪闪的雾霭而去,……橙黄色的太阳浮游天际,活像一颗被砍下的头颅,云缝中闪耀着柔和的夕晖,落霞好似一面面军旗,在我们头顶猎猎飘拂。”

      《潘•阿波廖克 》这一篇中对月光是这么描写的:

    “月光下,通至教堂的路像是一条乳白色的闪亮的水流在流淌。大地覆盖着朦胧的光。亮闪闪的果实好似项链挂在灌木树上。”

    巴别尔的语言,极为精炼独特,且生动传神,他很像一位高明的电影导演,聪明地运用颜色,光线、明暗对比来刻画景物,从而烘托主题 。

    巴别尔的写法是游击战法,险招迭出,机动性最强,绝对不按常理出牌。其行文到处是匪夷所思的转折,你根本想不到会在哪里拐弯,他在平地上可以飞起来。

    “普里绍帕解开马缰,跳上马鞍,割下自己的一绺头发扔进火场,拍马绝尘而去。”巴别尔也这样“奔逸绝尘”

    巴别尔也这样“奔逸绝尘” 。

                                                                                          3

    生与死、残忍与善良、月亮与人头就这样平静地共处着,没有夸张,没有煽情,连一点惊异都没有。这就 巴别尔的《骑兵军》给我们的最大的惊奇和震撼。他成功地塑造了个性鲜明,有血有肉的哥萨克骑兵军人的群像,他们聪明又狡诈,野蛮且粗暴,满口脏话,杀人如麻,但却能让你理解。

    巴别尔是处在佛陀的高度,偶开天眼觑红尘,但看下界的生生死死、恩恩爱爱、打打杀杀,似有悲悯,终却无言,因为他观照一切,洞悉芸芸众生的过去、现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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