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王维的这首《辛夷坞》让我想起了在断肠崖下独自生活了十六年的小龙女。
十六年间,她饮食蜂蜜,与花草相伴,管他什么江湖恩怨,自在自足地生活着。十六年后和杨过谷底重逢,所有的风霜雨雪,尽付小龙女花前一笑,她“雪肤依然,花貌如昨。”
女人如花,花亦如女子。辛夷坞这种花让人想起的女子总是属于古典的,诗意的,就像《蒹葭》中在水一方的伊人一样,美得有点距离,像是仙子。
小龙女缓缓走到溪水上游,也掬上几口清水喝了。临流映照,清澈如晶的水中映出一个白衣少女,云鬓花颜,真似凌波仙子一般。
好一个临水照花的仙女!
王维本人也是和这种花相融的。
传说中的王维,在岐王府的酒宴上,妙年洁白,风姿郁美,一袭白衣,一首琵琶曲,征服了玉真公主的芳心。
这当然是传说,二人年龄实际相差甚远。但是用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来形容王维却是绝不为过。他玉树临风、才华逼人,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然而最打动天底下女子的可能是他的用情至深,“妻亡不再娶,三十岁孤居一室,屏绝尘累”,而立之年,茕茕孑立,总让人遗憾心疼,同时也爱上他的一往情深。
她爱上了他的爱情——这是爱情中常见的一种模式,如郭襄对杨过的爱,如许多人喜欢苏东坡也是被他那首令人扼腕叹息凄然泪下的《江城子*记梦》开始的。
因为这个世间薄情的男子太多了,洁身自好的男子太少了,所以痴情女子偶见一深情的,就一头扎进去,不论情深缘浅。
不过,在我看来,王维终身不再娶,多是因为对佛学的研究日深,和弘一法师李叔同一样,在盛年之际抛弃世间所有的尘缘,回看情缘似梦,终归雾散。
但是,无论辛夷花幻化成临水照花的凌波仙子还是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在旁观者的眼里,都是孤寂的,落寞的。你能感受到诗里的伤感,是淡淡的;也能感受到寂寞,是无可化解的。你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神,是澄澈清幽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他的深情,是清疏萧散的。
这是文人的感伤,是智者的孤独。是“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伤春;是“梦里花落知多少”的伤逝;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销魂;是“今宵酒醒何处扬柳岸晓风残月”的落寞……
然而,我最欣赏的是这朵花自开自落自悲喜的境界!
你看,外界的环境是涧户、是无人、是空寂;花的生命是纷纷、是发、是开、是落。它活得自然、活得真实、活得自信、活得坦然!自开自落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不喜其开放、亦不伤其凋落,它就是那么自然地存在着,纵然静谧,却依然给人带来生命蓬勃的感觉。
一朵花里就是一个完美自足的世界啊!
这多像张晓风笔下的那株《雨荷》:
那株荷花,在雨中是怎样地唯我而又忘我?当没有阳光的时候,它自己便是阳光。当没有快乐的时候,它自己的就是快乐!
每一朵花的背后,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做攀援的凌霄花,不做缠绵的菟丝草。像三毛说的那样,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骄傲非常沉默,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遗憾的是许多现代人披着独立的外衣,骨子里却是瘫倒的姿态。《人民的名义》里的吴慧芬,身为大学教师,以虚假的婚姻维持生存的状态,该有多隐忍,多心酸!再比如欧阳菁,因为在丈夫李达康这里没有找到存在感,就折腰自轻自贱,变得生硬不讨人喜欢。
更有甚者,遇到一个人渣就和对方怼上了,兜兜转转,纠缠不休。看看绝情谷里的裘千尺就知道和人渣生活的后果,电视剧中我见过的最丑的女人就是她了。性格的主旋律就是恨、怨,落入地穴之后更加狠毒,所以虽然她的遭遇很可悲,却没有多少人同情她。
还是回到王维的诗里面,他的文字带着一种让人静下来的力量。短短二十字,一下子就超越了现实里的鸡零狗碎,把人带到理想中的境界。
我喜欢他的诗,大概因为这种境界和我灵魂里的追求相契合,特别是在一地鸡毛的现实面前无力的时候,灵魂特别想飞升。
在我一个人拖着孩子生活最艰难的时候,常常读王维的诗。他的诗如花朵绽放在心底,一点一点地盛开,又一点一点地飘落,悲喜自在心间。
一个雨后的清晨,小区附近的大南山上冒着白色的烟岚,薄若轻纱,轻纱拖曳着白云,又缓缓淡去。
我带着孩子来山间散步,看到桃红色的花淋了一夜的雨,化去媚态和干燥,淡丽清雅,散发着蕙心兰质。于是,我整个身心都洋溢着快乐。我一句一句地教二郎吟诵这首《辛夷坞》,猴孩子蹦蹦跳跳地边走边背,他的身后,落花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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