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女人啊,说变就变。麻烦。”
陈濛鑫有些故作老成地嫌弃着,自己一直以来的观念得以验证,他似乎并不满意,摇摇头,夹了一筷子面条,大开大合地吹了吹,呲溜溜吸进嘴里。
这家兰州拉面店生意不错,店外冷风呼啸,大堂里热气腾腾,三十几张小桌坐得满满当当,服务生上菜的结账的点菜的,麻溜地来来回回穿梭,忙得脚不沾地。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大家都想吃口热乎的。这倒真有点国内生意兴隆的拉面店的那股烟火气儿。隔壁小桌是一个漂亮的年轻中国姑娘和一个白人小哥。看得出来这小哥平时没少在中餐馆吃饭,筷子用得像模像样。俩人小声地用英语交谈着,姑娘时不时撩一下头发,低头浅笑。
“谁说的来着,阴道是通往女人内心的什么玩意儿,就差睡了她,如果成功了,她呀就不会跑了。”陈濛鑫将啃干净地排骨丢在桌上,喝了口面汤说。
姑娘明显听到了我们这桌的话,下意识地往这边瞥了一眼,白人小哥不明事理地也跟着看过来,我有些尴尬地冲他俩笑了笑,咬了一口包子,“你俩没睡啊?”
当时听到这话,心里感觉有些奇怪,但因为太混沌,一时间也无法厘清,索性打了个包丢在了脑后。直到很久以后,直到一切物是人非,我仍能清楚地回想起这个时刻,以旁观者的视角,注视那张嘴角微微上扬的老脸,一遍遍体会那种怪异、窃喜夹杂着疑惑的复杂心情。
“试了两次次不行,她喊疼,我进不去。后来就不让我上了。”陈濛鑫没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丧气地说,“她他妈瞎嚷嚷,我就没心思了。那女的喊疼我理解,第一次嘛,怎么当真把我推一边去了,跟她说进去就好了,她就死活不愿意,我怎么哄着都不听,哪有这样的,真他妈矫情。哎你是怎么跟你对象说的?”
“……”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儿,还怎么说?姑娘愿不愿意要看俩人情分有没有到那一步,费劲巴拉哄半天就为了上个床就没意思了。再说这事儿分人,碰到有些比较保守的妹子,感情再好也不同意有婚前性行为。谈恋爱这种事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哪有什么对不对。
我没抬头都知道旁边这姑娘的眼神儿现在肯定又飘过来了,想开口说点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天早晨开大会,你东西做的怎么样了?下周Qualify吧?”我索性打断这个话题,“对了,去夏威夷开会的事儿定了吧,你们lab都有谁去?”
人工智能应用与技术国际会议,今年8月在夏威夷召开,会议主要展现全球科研专家在人工智能应用和技术方面的研究成果,可以面对面和与会代表交流实验经验,当然也少不了人工智能方面的商业合作。一般年底的时候就已经敲定了参会人选。
不过这事儿吧,根据实验室里的“前辈”们讲,每年的实际情况是一帮博士、专家碰个头,公费旅游吃喝一阵也就回来了。
“我,另外一个学姐,还有个外国人,罗马尼亚的,男的。”陈濛鑫又往面碗里加了点醋,用筷子拌匀了。
“哦。”我看着有些牙发酸。
“我们实验室里的两个学姐就去一个。说起那俩女的啊,我真服了,一空下来就聊天,实验成果呢?都读博士3年了,还没打算毕业,怎么想的。好在其中一个有paper,可以跟着去,另一个就不行了。女的读什么博士,浪费实验经费,整天混日子。我老板上学期刚quit了一个,qualify一直不过,劝退了。诶对了,你读博那事儿怎么样了?”
“嗯?哦,导师联系好了,现在在跟着做项目呢。没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再找个?还是等着秦悦呢?”后半段话一出口,我自己先愣了,绕了一圈我又把话绕回来了。
“等什么,她都跟我分了还等什么!我微信都删了。看看有合适的再说吧,主要我现在也没时间,太烦这种事了。”陈濛鑫脸有些红,不知道是吃太快呛的,还是因为这事儿气的。
“不是,就算人家姑娘跟你谈,你还真打算跟她结婚啊?她比你大三岁呢。你周围又不是没有小学妹,怎么就看上她了?”说实话,我一直不太看好他这种找个比自己大很多的女朋友。
“谈恋爱呢,哪里想那么多,再说她一个硕士,遍地都是,毕了业还能留下?现在签证、移民政策这么紧,肯定待几年OPT用完了就回国了,让家里给托关系找个工作。我是打算待在这里的,咱们也有那个能力,最后待不到一块也就散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俩真成了,那有啥,她又不是乱来的人,还是个处。同龄的女生都太幼稚了,说话都说不到一块去。”突然间,陈濛鑫有些激动,他觉得终于找到了秦悦和他分手的理由,他不再着急,眼里的疑惑愤怒一扫而光,甚至还有些替她惋惜,“我觉得她可能是看到我跟我们系女生的聊天,吃醋了吧。”
“怎么让她看见的?她翻你手机?”
“我怎么可能让她看我手机,电脑也没有。我电脑里都是些机密文件。可能来微信看到了吧。哎,女人呐,爱吃醋是天性。你说我出了实验室就去她家,陪她写作业,我们选一样的课,她不会的我都能讲给她听,有什么好嫉妒的,那姑娘就是问我问题,我又没跟人怎么着。不合适?狗屁的不合适,跟我在床上的时候她怎么不说不合适?她要是跟了我,以后哪用她操心。没见识!”他筷子一摔,煞有介事地对他俩分手的原因进行推论,因为这样总算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可以合乎情理地卸掉萦绕在他心头的恼羞成怒。“你有她微信吧?要是她找我别理她,晾她两天。”
我有点目瞪口呆,“你如果还喜欢她,就不要这么对她。”
“女人就是不教训不行,要是惯着,以后就得锅上炕,还怎么过日子,家里不得鸡飞狗跳。虽然我们没结婚,但我也是为她好,这么作,哪个男的要她。”发现自己扯远了,陈濛鑫端起面碗喝了口汤,“你女朋友呢?最近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事儿,她也闲着呢,改天一起吃饭。”我随口忽悠,我家那口子在他看来更作,见了面不得打起来。
出了饭馆,雪还在下,整个中国城已经面目全非。无论走到哪条街,都是厚厚的积雪和有些泥泞肮脏的雪水,除了树杈是光秃秃的,其他都找不到下脚的地方。窄窄的主干道两侧停满了车,可还是有人厚着脸皮打着双闪停在路上,一时间车流如同被系了个疙瘩,双向车道变成了单向,不满的喇叭声此起彼伏。车里的司机无所谓地划拉着手机等人,那些被他堵在车后的人,只好见缝插针地看准对面没有车迅速绕过去。
“哎,有点没素质啊那人。”我的车就停在这人车旁边,他这么停,我出不来了。“你车呢?”
陈濛鑫收回视线,“在后面小区,那边不用买停车票。”
“难怪来这么晚,找免费停车位去了,那行,我先走了,得过去跟那人说说。”我左右看了看没车,迅速跑过马路。
今天中午早些时候,我刚坐下打算吃饭,收到陈濛鑫微信,说他失恋了,让我陪他出来聊聊。我对象一听是陈濛鑫,虎着脸也不说话,我把短信内容给她看,她一瞬间容光焕发地笑了出来,“秦悦还是溜啊,这就把人踹了,起码用完这个学期嘛,final结束了再说,要不自己一个人复习得多苦。”我看她阴转晴,凑过去亲了亲她有些油光的嘴唇,红烧茄子的酱汁被我舔了下来,“乖,我就去吃个午饭,问问他什么情况,俩人在一块也小半年了,突然分了他心里也不痛快。你要不找秦悦聊聊?”
我俩谁都没有提劝和的事,似乎这种结局是大家早已预料到了的。这个大家,包括秦悦,包括陈濛鑫。半年的时间里,秦悦的朋友圈没有一条是关于陈濛鑫的,甚至没有一条表明自己已经结束单身。陈濛鑫也是如此。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决定谈一场秘密的恋爱。
当然,这个事情还是我妹子跟我讲的,在我看来,陈濛鑫的朋友圈没有任何私人生活,转载的都是学术文章,秦悦几乎不更朋友圈,五年时间里发了不到十条,这两个奇葩的人,在我看来谈恋爱没有周围人察觉,也没什么奇怪的。
“开车慢点,还下雪呢。”
我摆摆手,朝她甜蜜一笑,就跑下楼去了。
楼上,秋瑶也没有继续吃午饭。她拿出手机打给秦悦,电话三声之内就被接起来。
“怎么这么麻溜的就分手了?”
秦悦顿了一下,笑声传来,“不想谈了,没意思。”那边估计是开着功放,哗啦啦的水声。
“做饭呢?”秋瑶脱了拖鞋把脚盘到沙发上。“来我家吃,赵临夏被陈濛鑫叫走了,做了菜也吃不了。”
秦悦思考了两秒钟,果断关掉水龙头,从冰箱里取了一盒草莓和几个苹果,拿起钥匙下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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