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新世纪的公民,我们的思想自由越来越多,青睐于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什么样的生活态度,完全取决于自己。
光怪陆离的各异风景,林林总总的世事纷繁,没有一样理的清,亦没有必要理的清。所有的事物不过两样——可以理解的,和理解不了的。
比如一个受过更加全面教育在平安喜乐的环境中生长的人,秉承着所谓追求真与善与美的观念,可能永远无法理解一个骗子;一个饱经生活风霜雨雪,在泥与土里摸爬滚打、被一些非善意的不经意打压欺侮过、被饥饿疾病不停折磨的人,他们也可能觉得拾金不昧的是傻子...
然而我们很多时候,总会习惯性站在自己的角度定义世界。未经过风浪的,是天真,天真过分的,是痴愚。
我该是,至少曾经是,痴愚的那一个。
我觉得真善美是每个人都该追求的,世界不应该有骗子有杀人犯;我觉得每个人的价值观或多或少都很相似,做了不好的事一定会辗转难眠,忐忑不安。
那个晦暗的下午,我和A在校门外等公交。他对社会见解很多,我们不知道因为什么,就谈论起世界存在以欺骗钱财牟取自身利益的人。我们讲了很多话,但是我很多内容早已记不真切。
我义愤填膺地对A讲起,什么什么时候,火车站总是有人装病乞讨,什么什么时候遇上过可恶的医托,什么什么时候那个坏大叔胆敢以兼职中介来欺骗我这个不谙世事初来乍到的大学生!我说的气愤呀,火气蹭蹭上涨,自诩从不爆粗口的我,就差忘记顾及淑女形象来一句“他妈的”了...
他静静听着,一言不发,认真地看着我,我也一本正经地胡诌,问一些现在想来极其羞赧的话:“为什么呀?!为什么世界上还有人骗人呀?!他们良心就不会不安吗?!他们凭什么这么做?”
就好像,试图彰显自己多好多纯洁似的,明明小时候自己也因为好吃偷拿过邻居家的金色五角钱(那时候算很大的钱,可以买一袋方形干脆面),明明小时候也撒过很多谎,如果不是我妈,我应该不出意外是个谎言家,我当时怎就说出那样令人羞耻的话?
人的生长环境个人经历都不一样,我这种没有同理心的,说来挺可悲,很多事情不理解,慢慢抵触陷入思维泥沼,于是选择东西都忘掉,什么也不想。被骗了也就被骗了,逞了口舌之快也很快就忘了,没有自省没有耿耿于怀和不原谅。
是呀,人都说宽容是美德嘛,我宽容了,也就彰显我的“好”嘛,有什么比自己被自己感动是更美好的事情呢?
所以我要宽容,我不介意,不在乎。
直到...
直到我发现一直隐藏在自己身上的奸邪恶毒迸发的那一刻,直到我发现生活的大框架从来不是以意志为转移、世事并非可以用“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概而论之的一刹那,我的心情开始复杂。
B与我交往颇深,他曾因为C受过很大伤害,某天我们聊起这个话题,我没由来的极其愤懑:“祝C吃饭被噎死,出门被撞死,喝水被呛死!!!你拿个小本本,上面画个小人儿,不停用笔戳它戳它戳它,画个圈圈诅咒它!”
这些年,我几乎忘了生气的样子,我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其实C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直不知道,和我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说出这些,我被自己吓到了,原来,我的黑暗面从来没有消失,她隐藏得无比好,导致我几乎觉察不了她的存在。
我不原谅,这样的自己。
我一直标榜,生命很重要,也特别爱惜自己,最大的理想,有些独善其身的意思——做一个好妻子,会很多生活技能,营造一个像诗一样的家庭氛围...
世界到底怎么样,不过是只要我好了,也就都好了吧。
直到在网易云,听到“而我...想成为一个有趣的妞”这个电台,主播是走来走去的F小姐。她的那期“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里面谈论关于一部BBC纪录片《日本之耻》引出的社会性侵问题。印象尤其深的是,F对生活的论述和个体与社会的关系的表达。
其中提到民谣组合房东的猫的歌“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开篇描述了歌曲的清新曲风带给她的日本文艺电影里投射的小清新物象,我以为她想说的就是文艺范儿的诗意生活。
然而,她的思维独到深刻,剖析了这种物质细节带给感官的满足背后,生活还有一个大的框架,它可能是摇摇欲坠的。这个框架不是一个人可以构建的,它与社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她说:“随着年龄渐长,你会逐渐意识到,生活这件事情还存在着一种充满迷惑性的荒谬可能:它可以在「细节上非常完美」的同时有一个摇摇欲坠的框架,这个框架一旦崩塌,所有表层的幻象也就烟消云散了。”
“如果让我认真地选择我想要的生活,我宁愿它细节上糙一点儿,也一定要有一个稳固的框架。”
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我追求的那些东西,竟然大部分是物质。
我一直希望我未来的生活细节不乏诗意与美感,要有协调的家具,原木的书架,茂盛的绿植,阳光明媚的阳台...要有一身厨艺、收纳整理技巧、手工制作能力...其实这种想望和蔡颖卿老师所描述的生活有一点点类似,但是隐隐之中又欠差一些“灵魂”意义上的东西。
它就是“浅”呀,太浅了,没有骨血,只有皮囊,它是个坚实不起来的理想!所以我才每每想起朝向那个方向追逐的时候,双腿疲软无力,视野模糊不清,不知道心到底应安放何处,深究所求之物背后的意义,空寂得令我畏惧退缩。
不论多么渺小的一个人,总是希望多少和大义挂钩,自私得太明显,连自己都会无所适从的。
这期播客谈及《日本之耻》的时候,F说了这样的话:“当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受到灭顶之灾的时候;当我们看到有些人做了坏事却没有惩罚的时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框架就崩塌了。”
一瞬间,唤醒我曾经在各种渠道接触到的,触目惊心却一度被遗忘角落的社会黑暗面,比如性侵,比如诈骗,比如肢解杀人...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我还血脉喷张的对江歌案义愤不平,写了千字长评,翻阅了很多关于这个案件的新闻报道,那些日子,恰巧北京红黄蓝幼儿园事件曝光,我因之看了《素媛》,《熔炉》,又因为素媛在浏览器里找到很多令人心惊胆战的杀人肢解案...
那几天觉得天都黑了,心里压得很沉重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都好可怕好可怕。
可是呢?可是后来,我把它们忘了。倘若你和我再提起它们,我一定可以长篇大论讲我看过的那些“故事”。我能依然在我自己的安全区里悠然生活。
是的,它们,变成了“故事”,和我的生活很远,不占半点儿边。
从前我觉得活的开心最重要,一遇见烦心事儿,为了不过多思虑怕自己头发变白,我形成了睡一觉就忘掉的习惯,我依旧能记起,只是练就一种把自己抽离出当事人像看“故事”一样看待那些不好的事情,慢慢所有的,对我来说不痛不痒,慢慢我发现,感知力的敏锐缓慢流失,一直到我恍悟的今天,开始极其珍惜它的时候,每一次的无感,都令我痛心,让我想想起自己身心里最为宝贵的灵气被掏空殆尽。
我一直生活在象牙塔,无风也无浪,每天开开心心,不想事情,可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觉哪里空落落,怎么眼前的一切都这样虚无脆弱,就好像被升温的池塘里冒起的点点水汽,随时都能被风吹跑,我一直没明白在那些感觉之后,我到底少了什么。
我可以一直选择生活在象牙塔,一直不想事情一直不长大,即使撞了南墙,被现实折磨得头破血流,我可以一直阿Q一直佛系下去。
但是如果《日本之耻》的伊藤也选择了那样,社会上就少掉了敢于对强大对手的性侵的抗争,如果大部分人遇到应当保持底线不断争取的伤害却选择打碎牙齿和血吞,法律、道德、信念等等这些框架,只会日渐腐朽直至崩塌。
然后自己追求的象牙塔生活,也终会毁于一旦不复存在。
所以,还是睁开眼睛好好看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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