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节假期过后，第二条回转窑还没完工，彭总也不拖延，按照原定计划再次开工。
收尘的工作量增加了很多，不但要每个小时去敲拉链机的料斗保持通畅，还要去铲走下面漏下来的返料，用手推车倒到料仓里去。
不敲料斗，每个小时只需要推一次返料，敲就要多推几次，但他们不能为了干活不累选择前一种方法，料斗堵塞的话，他们会敲得更辛苦。
几天下来，返料就多得来不及处理，按领导指示，还是要以保证料斗畅通为主，周一到周五白天，返料由外面的人开铲车来处理，中班、夜班、周末，收尘四个人就得自己把返料铲起来，倒到料仓里。
某个夜班，下了一晚上的雨，地上的返料沾了水又湿又重，白富美一铲子下去，两只手都搬不动。
“哇靠，什么鬼这是。”她靠在铲子上歇了会，又卯足力气铲下去，还是铲不起来。
吴家番从窑头回来，对白富美吩咐，“今晚要把这一片地全铲干净。”
这一片地差不多有一间中控室那么大，返料还铲不动，要一个晚上干完？
吴家番没给她商量的余地，也没给她找帮手，回宿舍洗澡睡觉。
李大明走过吴家番身边，还是一贯淡漠的表情，目光掠过白富美，也掠过料斗、拉链机、返料堆、回转窑，他看有生命的物品和没有生命的物品，眼神都是一样的。
白富美看见他那经典表情，憋着一口气，大腿和膝盖往铲子上一顶，终于铲起了一铲子返料。
她干一会停一会，沾了水的返料不能装满车，免得推不动，推到料仓，返料都粘在车上，不能像以前那样直接倒进料仓，她还得重复刚才的操作，又用大腿和膝盖帮助双手，把返料从斗车上铲进料仓里。
白富美每个小时简单地看看料斗，有点堵也不管了，专心对付这些麻烦的返料，运了两三趟，她的手臂就快抬不起来了，这才铲了一小部分，就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李大明又走过来了，估计在窑头忙完了回办公室，边打游戏边和他女朋友聊天。
不对，凌晨一点和女朋友聊什么天，除非他女朋友专门熬夜等着跟他聊。
李大明漠然地从喘着气的白富美身边走过，像刚才走过来一样，对她干的活视而不见，她辛不辛苦他也不管。
白富美因为劳累，心情格外烦躁，自己在这累死累活，吴家番在宿舍舒舒服服睡大觉，李大明回办公室休息打游戏，真不公平！
她每铲一铲子返料，心里的负能量就增加一分，骂吴家番只知道讨好领导，不顾员工死活，骂李大明当初表现得很关心员工是作假，真面目和吴家番比也好不到哪里去。这种愤怒像烈火一样熊熊燃烧，后来她用简短的语句发泄：吴家番，你个大猪头！李大明，你个黑脸怪！
夜班上完了，白富美在心里骂了吴家番和李大明几千几万句，吴家番交代的活也干完了，她拿了一把维修班用的洗衣粉，去饭堂的水槽洗手洗脸。
在饭堂门口，唐峰出来看见白富美工作服上衣和裤子都沾满返料，啧啧感叹:“辛苦了辛苦了！”
白富美苦笑，领导就知道对员工说辛苦了，也不发点辛苦费，至少组织一次聚餐，让他们吃顿好的。
收尘岗位三个人要面对的还有吕小辉的换班顶班问题，前面工作量没那么大时，他们觉得能接受，但现在上八小时等于以前上十六个小时，再换班顶班，他们就不太愿意了。
当白富美又熬了一个中班两个白班，盼着转中班可以睡个懒觉时，吕小辉傍晚在饭堂不合时宜地提出了顶班的要求，他说他要去Z市玩几天。
那天夜班铲料铲得快累死的场景，在白富美脑海中出现，她怒火又被点燃，跳起来喊：“玩！你就知道玩！我们在这里都累死了！你还想着玩！”
吕小辉也是个任性的小孩，受不了气，“你吼我干嘛！我没有帮你们上回班吗？我上班没干活吗？”
谁上班不干活啊？这小家伙怎么这么麻烦呢？他的叫嚷使白富美的怒火更旺，她拿出自己用了六年的诺基亚手机，就要往地上摔。
“诶，别啊！”高富帅放下刚洗完的饭盒，一把抢过白富美的手机，“虽然你这手机功能少了点，老旧了一点，给我作为备用手机也不是不可以嘛！摔了多浪费啊！”
他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把白富美逗笑了，她的气也消了，高富帅对吕小辉说，“你呀，叫人家帮忙，语气也好一点嘛，现在你们工作量这么大你不是不知道，干起体力活来，女的是没男的挺得住啊。”
邹娟连连点头附和，“就是啊，我都干得快中暑了。”她刚刚也想骂吕小辉多事，白富美骂了，她也就不说了。
何坚扒着碗里的饭菜，他也想拒绝吕小辉的顶班要求，但他又想多些时间跟女朋友网聊，或者抽空回去陪女朋友，这就有些纠结。
高富帅对白富美说，“小朋友是年轻爱玩，坐不住嘛，互相理解一下，各退一步，不就有办法了。”
白富美也不打算太不饶人，平和地对吕小辉说明利害关系，“咱们换班顶班，没事就罢了，要是太疲劳出了什么事，工伤什么的，请问领导追究责任怎么办呢？”
吕小辉不知利害，还在嘴硬，“会有什么事嘛。”
“哼，不会，前两天孙萌夜班太累，在中转站干活打瞌睡，返料温度太高烫伤了腿，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邹娟和何坚想到都后怕，受了工伤，不但自己难受，还会耽误赚钱，“太危险了，我们一定要小心。”
在事实面前，吕小辉没理了，只能再退一步，“好了嘛，我跟我朋友说，过段时间再去。”
“这才对！同事之间有问题要好好商量，要大家协调好才行。”白富美一番话说得几个人连连点头，气氛又好了很多。
另外几个同事进来吃饭，他们在议论，“李大明要去见未来岳父母了哦。”
高富帅朝白富美看一眼，她神情淡然，看不出一点失落，李大明见未来岳父母，跟她有什么关系。
李大明宿舍在开一场座谈会，高小兴和柯俊，就李大明见未来岳父母一事发表意见。
李大明的问题是，“我女朋友爸妈，有亲戚在G市开工程公司，他们想让我和她结婚后，就去那里发展，可我还想在xx锌业公司发展，到时见了他们怎么说？”
高小兴想也不想，“我觉得吧，去G市挺好的，工资又高，又有前途，总比呆在这个小山村里吃灰尘好得多。”
柯俊不这么想，“大城市工资高，可开销也高，去了又要租房买房，还要买车，存不下多少钱。”
“但问题是，这是我未来岳父母用心安排的，我能不去吗？”
高小兴和柯俊笑，“怎么感觉你不是不得不去，而是你想去，在找借口。”
“随便你们怎么说。”李大明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对xx锌业公司有留恋，这里有他奋斗快2年的心血，工作氛围也相对没那么复杂，去了大城市就不好说了。
但他又想，自己才26岁多，不想一辈子呆在小山村里，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柯俊又问，“那你爸妈怎么说？”
“没怎么说，觉得我未来岳父母安排挺好，当然，要是能回赣州发展更好。”
高小兴想到的办法是，“你就说你父母需要照顾，你回家乡发展比较方便照顾他们。”
“我爸妈还不到五十岁，身体很强壮不需要照顾。”
高小兴和柯俊又笑了，“好吧，你应该还是比较向往去Z市的，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不久后，xx锌业公司传出了李大明有意跳槽的消息，李大明猜，老总应该要找他谈话。
果然，锌业公司老大黄总，一个当地的土豪，叫李大明去他办公室。
黄总年近五十，胖胖的身材很敦实，说不上高大，但比彭总高。
他直接地问李大明，“听说你想跳槽？是不是嫌待遇不够好？”
“没有的事，待遇好得很。”李大明在心里说，待遇是还好，但和大城市无法比，何况也不是很有前途，只是自己还没确定去不去Z市，不能太早透露消息。
黄总也猜到他心思，既然他都否定了，那也就不说破了，提醒一下就好，“年轻人要沉得住气，不要浮躁，才能在事业上有成就。”
李大明懂得道理，在领导面前，不要跟他争，听着就好。
他走下楼梯时，何坚正在上楼，跟他打招呼，李大明点一下头，走过去时，何坚叫住他。
“有事吗？”李大明很少跟何坚说话，进厂这么久，他们是第一次单独聊天。
何坚对李大明自然流露的领导气势，有种敬畏的感觉，在他的注视下开口有点难，但还是问出来了，“你……我听说你要走，是真的吗？”
多少人在说这事了？连不怎么跟他讲话的何坚，都主动来问，李大明失笑。
何坚的眼神是那么诚恳，在等着李大明回答，他崇拜李大明，不想看到李大明离职，还想多跟李大明学习。
“暂时是不会啦。”李大明给了何坚想要的答案，何坚放心地点头，“以后我也可以常常请教你工作上的事吗？”
“没问题的。”李大明很乐意教他们更多。
何坚离去的步子，带着点雀跃，李大明像哥哥看弟弟一样，对着那背影笑了。
李大明还得跟未来岳父母交代，自己暂时不会离开xx锌业公司的原因，周末，他来到了女朋友露的家里。
露的父母都在商贸公司任职，临近退休了，只有露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她嫁得好，也就给李大明在Z市安排了工作。
“考虑得怎么样？尽快去Z市吧？”
李大明看了看女朋友父母的脸色，慢慢说，“我是跟领导提过了，但他们还不放人，说生产很忙，要找到新的作业长，才肯放我走。”
露一脸失望，“不是吧？我爸妈的安排是，我们一起去Z市，然后就结婚，你还要我等多久？我都27岁了，不想等！”
露的父母很明理，没有着急生气，还劝女儿，“你先别急，大明又不是不去Z市，只不过他还要处理一下现在的工作嘛。”
“就是就是。”李大明看女朋友父母不怪他，这边可以安心了，就哄起女朋友来，“最多就一年，我就跟你去Z市，真的！”
露这下笑了，“这还差不多，下午跟我去逛街！我要买新款夏装！”
李大明解决了女朋友一家出的难题，心情也轻松了些，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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