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一九四:纸短情长云云
已作书后,移卧檐间,偶遇无事,遂复答此。文蔚之学既已得其大者,此等处久当释然自解,本不必屑屑如此分疏。但承相爱之厚,千里差人远及,谆谆下问,而竟虚来意,又自不能已于言也。然直戆烦缕已甚,恃在信爱,当不为罪。惟浚处及谦之、崇一处,各得转录一通寄视之,尤承一体之好也。
右南大吉录。
此信写好后,我就转而到屋檐下躺着,正好没别的事,就又写了下面这些话。文蔚您的学问已经把握到圣学的关键所在,信中讨论的这些问题时间长了之后自然就会明白,原本不需要我这样唠唠叨叨地分析讲解。但承蒙您的厚爱,不远千里派人来诚心请教,为了不辜负您的一片诚意,我自然就多说了几句。过于坦率、啰嗦了,凭着您对我如此厚爱,应当不会怪罪于我。还请您将这封信分抄几份,分别寄给惟浚、谦之、崇一等人看看,让他们体会同承您情同手足的好意。
以上系南大吉笔录
《奠基人》中写到这样一个细节。当年参加立宪会议的亚当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让自己的妻子阿黛尔准备若干个存放档案的盒子。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参与的立宪会议,是人类历史上极具历史价值的一件事,他要确保让会议中可能留下的一切细节都能因为自己的警觉而得到妥善保存。很显然,亚当斯因为个人的敏感,不但妥善保存了立宪会议的相关历史材料,而且也成就了自己在立宪会议方面独特的话语权。此后一百多年,人们研究美国的立宪会议时,所依凭的都是亚当斯的说法和材料。
一个人,能有对历史发展节点的敏感,自觉站出来承担相应的使命,这是一种积极的历史自觉。
与这种积极的历史自觉相对应的,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大悲悯。
《春秋》的记载,终结于鲁哀公十四年,这一年,叔孙氏在狩猎时,捕捉到一只怪兽。派人去向孔子请教。孔子看到的是一只被五花大绑束缚着奄奄一息的麒麟,麒麟本事祥瑞之兽,却在当世完全没有施展的空间。孔子看了之后,大哭了一场。这件事也称为《春秋》绝笔处。
孔子之所以哭麒麟,是因为麒麟映射了自己的命运吗?显然不是,孔子有一颗“诚以天下万物为一体”的心,透过麒麟,他看到的是与自己为一体的天下万物的命运,他哭的不是麒麟,更不是自己,而是天下苍生。
无独有偶,今天,那些真正以天下苍生为念的贤者,如南怀瑾、倪广厦等,无不有过为天下苍生而动容的悲悯。所谓“长歌当哭”,哪里是在哭自己,分明是在哭天下苍生,哭时代的无可如何。
回过头来,我们再来看王阳明这段看似是“画蛇添足”情难自已的书信。所谓“直戆烦缕”,恰如当年弘一法师晚年口中时时念叨的“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不过是时不我待的紧迫使然。所谓“各得转录一通,寄视之,尤承一体之好也”,真真是能做些什么,就一丝不苟的做开去,不过是“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没有大悲悯,哪里会有如此的紧迫,哪里会有“必有事焉”?
纸短情长云云,不过是爱之至深,不过是“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大悲悯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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