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时代是如此美好,可为有能力的人提供很多机会;这个时代又是如此黑暗,并没有完全解决人们在思想上的差距。人们麻木的看着这世界,又呆呆的孤芳自赏,最后还是要昏睡过去。这些似乎都在直接或间接的重复着原来所发生的一些事,出现的一些人。
在那个晴朗的冬日,我死了。他们用火烧死了我,他们宣称我是男巫。他们将我刚烧焦的尸体挂在广场上。人们欣赏着我的骨架。我那黝黑的骨头上泛着血丝,上面还隐约带着几块干瘪肌肉,收缩的没了一点水分。
“嚯,这骨头真结实,哪像那些傻仔,瘦骨嶙峋。”
“不愧是男巫,壮实的很啊。”
他们指控我是男巫。他们永远只穿红色或黑色的衣服,他们倒像是巫师。而我却总喜欢穿白色或蓝色的衣服。要问我为什么不穿那红色、黑色的衣服,我肯定会说黑衣服穿起来显得邋遢,红衣服太艳,太过张扬。再说也没有哪条法条规定必须按他们那样穿,我还是很随行的。当然,他们也不会听我这理由,不乐意听,也懒得去听。以此类推,我们有很多不同,这些确实惹得我一身麻烦。
我是个异乡人,很早就远离家乡,到处流浪。也不记得哪年哪月,到了这个城市,想着在这苟活一阵,在哪不是谋生活啊。这城市不算偏僻,周围有好多小镇。当然,也不算繁华,这要是繁华,我也不会来这里啊。这个城市很普通,和我一样普通。我已经摆脱流浪生活好多年了,准备定居在这里,但我依然是个异乡人。这些年来,我对这座城市说不上有多大贡献,要说贡献,也都是那些本地巨人们的事。活在城市里,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在一个路的尽头,开了一家诊所,一年诊治不了多少人。
直到那个晚上,突然诊所来了好多人,说是得了一种怪病。各个诊所人都满满的。他们不情愿的来到我的诊所,诊所门框太低,候席太小,就连诊治的工具对于他们来说都不够用。不过,他们还是来了,他们嫌弃我,把自己武装到牙齿。
其实也不是啥大病,就是有点急。可把这些巨人憋坏了,迫不及待的想赶紧治,提前离开这。一个接着一个,用他们巨大的手掌接过药丸,径直走出。
“怎么小,咋够吃啊。
“吃了吧,可能会好受点”
2
不知不觉,已过了午夜,我瘫坐在椅子上打发时间,等待黎明。当然,巨人们纷纷散去,消失在黑暗里,哪像我,在这个空房子里苟活,不敢入睡。恍惚间,门口有个小个子坐在台阶上,许久也没有进来我也并没有太意。在这个城市,我谁也不敢相信,只想看到明天的日出。当我再醒来,他已不在那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摊血。远去的汽笛还能隐约听见,我也渐渐习惯了,那是巨人早起清理未归的人。直到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原来是他,这个黎明果真是不平静的。
就这样我恨这里的官员,所恨程度仅次于这里的侏儒。这里的官员甚至比我儿时记忆里的地痞流氓还要坏百倍。他们当官员当的彻彻底底,没有一点宽恕之心,不知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们就是毒瘤。可是我和他们又是那么相似,我们都是人啊,我有时会想,我是不是以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敢往下想了,我感到后怕。我甚至开始他同情他们,可他们却有意将我隔离,扣以“男巫”的帽子,我不去想之前我看过那些挂在城墙上的人了,开始苦笑。
那天,我在裁缝铺准备裁制件过冬的衣物,就让那几个巨人逮住了。这里并没有符合我的衣服,或大或小,只好量身定制。老裁缝也病倒了,住进了这条街最好的医院,怎么可能看得上我那个狭小的诊所。店里只有那被破格录用的侏儒小生,原本只是打杂,自从老裁缝病倒,他悄悄开张,干起了自己的营生。就算是我,他也得踩着凳子给我丈量,正当这时,从外面冲进来几个巨人,他们手里拿着铁制的棍子。其中一个刀疤脸一把就把我揪了起来。使的劲太大,脖子都被勒红了。我被他们像提着小狗般揪出了房子,重重的摔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直发疼。我清楚的瞥见跌下凳子吓瘫在地上的小学徒,我能感受到他的颤栗,因为那也是我的颤栗。
他们已经盯上我很久了,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用不同的姿态观察他们和侏儒,而他们并不习惯我,他们只会低着头看其他的人。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毕竟我们不是一类人,有太多太多不同,可能他们只是坐不惯我诊所的候席罢了,自从收到第一封举报信开始,我就被他们投以异样的眼光。那时候傻子还没死,我的心里话,只有他略知皮毛,我们都谨慎的观察着对方,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他们要把我带到效外的小铁屋里,我在镇上侏儒的口中听过,这个铁屋里关押着这座城市里所有罪大恶极的人,包括在巨人领袖雕像下撒尿的孩子,因病未能出席市长表彰大会的老者,更多的是因为“工作”致残的侏儒,他们的伤没有人知道,只是对外宣称错误使用秘密机器。进行着这份工作的人却少之又少,来来往往,小铁屋的人却越来越多,他们都死在了这里。而我和他们一样罪大恶极,我是男巫,我有无尽的力量,臆想控制这个城市。
3
我在被押解前往铁屋的路上,经过了那个墓场,那里有专门埋葬侏儒的地方。在众多杂草丛生、疏于管理的坟头中,那个最小的土堆的主人就是傻子,上面只有一个小木牌,刻着“傻子的墓”,这是那个老裁缝给他刻得,字不大不小,刚好能从杂草中看出。经过时,我早已不记得位置了,只记得寻着杂草,方能找到,来的次数多了,也就熟悉了。当我再次经过,已不比从前,可以带点酒,谈一谈还未给他说过的事情,但不变的是心中的悲戚油然而生。彻骨的寒气,阴森森的压抑,孤寂、荒诞和恐慌一齐扑向了我,如同恶狗撕咬着肉,水蛇吮吸着血,我瘫软下来,头痛欲裂,没有了一丝挣扎,取而代之的是冰冷麻木的躯壳,我开始任由巨人摆布,我的脑子混沌了。
傻子就住在我隔壁,可我和他也没说过几句话。似乎这座城市的人们都是这样。一样的陌生,一样的不知道明天是否还可以见到彼此。不过他和老裁缝的关系还算不错,属于特例。他的消息都是我在老裁缝那里渐渐知道的,老裁缝认为他是个实在人。当初我拖着又大又重的行李来到了这座破旧的二层小楼,就注定我要遇见傻子。傻子并不是真的傻,这只是他的外号而已。我们都忘了他的名姓,只记得他的外号,就像他们叫我“秃赫”一样。傻子不仅不傻,反而有些聪慧,他是这座城市里为数不多的高材生。他说过:“上帝就是鸽子”,这是他独自在广场上喂鸽子时说的,至今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一位智叟曾经理解为上帝像鸽子一样受人的恩惠。但是,上帝怎么可能受人恩惠呢,不都是上帝给人恩惠吗?后来也就没有人去想这个事情了,也就没人真正理解他了。
他爱读书,房间里摆满了各种书籍,经史文集,天文地理,当然在这座城市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书了。前人留下的很多都被无心的巨人丢在城市的小摊上,摆放的十分混乱,所以傻子每次去,都需要翻找好多时间。似乎他也沾染了巨人的习性,他的家里同样混乱,桌子上,墙角里,床头边,更多的散乱在地板上。老裁缝曾经调侃他,说他一定死于被书压死,他的回应是希望吧。事实证明,他说错了,他也死于那场巨人症。因为没钱,他只能瘫坐在街上,不知咋就睡着了,天亮时就被巨人用卡车拉出了城,在城外因急症而死。傻子和我都是异乡人,是这座城市仅有的几个异乡。他比我来的早,傻子的名号也早就耳闻,我只不过是跟着他们喊罢了。
私下却不是这个样子,我并没有看不起傻子,反而有点敬畏他。他比我来得早,知道的比我多,他还比那些巨人聪明,可是他从来没有说过,我想是他谦虚。可是又想想是他没有机会让他去说。我们这些外乡人哪有说话的权利,别说是说话了,就连在街上走也要弯着腰。傻子刚来的时候偏不,他不妥协。傻子之所以叫傻子,只不过来自于一场无可厚非的争议,在侏儒之间流传着市长骑着五色烈马召唤神龙对抗来自地狱恶龙的故事,侏儒说市长的英勇神武,地陷巨坑,天降火星。傻子不合时宜地站出来说那只不过是正常的天坑陨石现象而已,并费力做了一番推理证明。侏儒自然以为这是傻子对他们的轻蔑和嘲笑。迷离的侏儒们将这事告到了市长那里,不久官方给出结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附带一份傻子的医学证明。从此,傻子的名号就被大家所熟知了,不明事理的人们也跟着喊,喊着喊着,傻子也不反抗了,任由人们叫他傻子,他究竟把这个名号带到了天堂还是地狱就不为人知了。
傻子被一纸证明禁锢住了还不算完,人们还传言他有个富豪亲戚,月月都会给他寄来大量的金银。这些是他们所没有见过了,除了羡慕,还是羡慕,这个传言也像他是个傻子一样传开了。可是,他从小是从孤儿院长大的,也是孤儿院最大的一个,没有什么富豪亲戚,只有个年迈的阿姨终生未婚,独自养活着这个孤儿院。其实那些钱都是傻子自己挣的,傻子自己过的清苦,他把所有钱都给了阿姨,想着帮助更多人。每个月阿姨会把余下的钱寄回来,这一来一回,难免会让人怀疑。这些钱都来自于他大学时对地摊书的注解,简而言之,就是讲大道理,说大白话。他还给各个论坛投稿,且他的文章价值都很高,通俗易懂。后来,他因为这麻痹的思想退了学,和我一样开始了流浪生涯,用它的话来说就是游吟万里。“消灭所有阻碍,必将迎来爱和幸福。”他一直挂在嘴边。轻松的定居下来,被人戏称傻子,苟且偷生,没人知道过去,只不过这月月的金银来的太快,打乱了他的轨迹。
后来我曾问过傻子,为何不离开这里,去外边做个大教授,或进入政府挂名顾问,这样不仅无限风光且重拾名誉。他回答我:“当个傻子比当个智者简单。
4
唉,他是这座城市里最聪慧的人,却死于急病和侏儒的愚蠢。这是我在郊外铁屋常常想的事。在这里除了无聊的审讯就是在乌黑的世界里无限的漫长。在这里的犯人瘦骨嶙峋,可想而知,他们在这根本吃不饱。而且深秋气温降得很快,可过冬的御寒衣物迟迟未到。根据同一牢房的那那八岁小鬼头所说,这些仅有的置办费用都统统进了监狱长的口袋里,这是数年以来的传统,同时也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这些费用的发放,只为了“爱和幸福”名义上的对外宣传罢了。
除了去想傻子死的离奇之外,我更多时间愿意瘫在牢房里,看这人情冷暖。有的人进来的晚却离开的早,有的分明就是想要坐穿这牢房。可牢房压抑的很,有谁愿意在这呆一辈子啊。我想这些都是侏儒不曾想到的,他们只会等待死亡,不停的给巨人求情。终有一天会把他们放出去的,这一天就是他们的忌日。侏儒不怎么觉得,他们不停地奔跑。仿佛是被这久违的阳光刺伤了眼睛,毫无目的的乱撞,倒在了一个石狮下面。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小鬼头比我出去的还早,他脑子很活,说话也直。不知是哪天招惹了巨人,被强硬的拉了出去。后面他经历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他死了。铁屋也不会离开一个人而克制属于自己的规则。
进来的人很多,出去的人也很多。但两者似乎很不成比例,更多的侏儒选择苟活,就是那种不愁吃喝的日子。可是他们想错了,那样的生活太美好,只可能出现在梦里,现实里他们无助的躲在角落里,等待巨人的施舍。有一点腥味,他们都像狗一样在门口张望,甚至长啸狂吠。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不会因他们而感到悲伤,因为我也是个将死之人了。
5
想到这里,似乎该要结束了。梦初醒,那就让人们继续睡吧。我还记得那天,万里无云,我和刚出来的侏儒一样,喜悦溢于言表。走着走着就伤感起来,放慢了脚步。那个侏儒却没有,反而加快了脚步,在这个摊子上瞧瞧,在那个店铺里转转,不一会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脑袋嗡嗡的,双手抱头,蹲坐在地上。想起了我来到这个城市,遇到的所有的人,发生的所有事。巨人不是认不清了,他们都一个样;侏儒也有点分不清了,铁屋里的侏儒太多数不过来。我被巨人又一次的拉了起来,街上看热闹的人多了起来。我四处寻找那个侏儒,无果。我开始怀疑我从来没去过铁屋,也没有和那个侏儒一起出来。
“秃赫,多跟人家傻子学着点。”
“秃赫,你回来别忘了给我买烧酒。”
正晌午,我的身体被火烧的不成了样子,头颅离开了我那烧焦的躯体,再也没有力气去呐喊。这一刻,似乎我死了。
我真的死了吗?我自己都不知道,反正我知道傻子死了。可能在不久的一天,当另外一个外乡人被押解去铁屋的路上,会沿着那满是青苔的路寻我的墓碑吧,就像我去寻傻子的墓碑一样。那一刻,才有人证明我死了,我才真正被人知道死了。
一切还都会继续,这个时代只是没有了傻子和男巫,过段时间可能就没人记得他们了。可能还会出现女巫、瞎子,他们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流浪呢?我恳求他们不要来,永远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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