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兰侍弄着院里的花花草草,那个乖乖的小小女孩又站在木栅栏外边用她那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友兰院子里的一切。
女孩是来乡下奶奶家过暑假的,前些天大腿内侧长了个透明的孢,去医院吃西药都没有效果反而越长越大,被奶奶带到友兰的院子里,友兰只用了一口铁钉、一把生锈的刀和一把符水,三天便让那孢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孩子们眼里,友兰是个奇怪的老太婆,他们怕她却也对她有着太多的好奇。她太老了,总喜欢一个人呆在家里,加上友兰是村里的“神婆”,在大人口里她是通晓阴阳的“神仙”,也是孩子不听话会把人捉去的“巫婆”。
友兰还是招呼她进院子里来,孩子进来问“婆婆,这些是草药吗?”,友兰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水壶,招呼她进屋子“进来吧。”。
孩子有些犹豫,但是她还是跟着友兰一起进了屋子里头,友兰转身从厨房里端来一杯水,“喝吧,是糖水。”,孩子怯生生的接过,看她犹豫着,“用白糖冲的,没有毒,喝吧。”,这句话倒是让孩子笑了,她说“我第一次喝糖冲水。”,友兰也笑“你爸爸妈妈小时候可就爱喝这个。”。
友兰和孩子一起搬了把竹椅子坐在院里晒太阳,友兰知道了小女孩名字叫“小米”,和爸爸妈妈住在城里,她喜欢和奶奶在乡下的生活……小米话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小米说友兰听。
“婆婆,你多少岁了?”小米看着友兰爬满皱纹的脸,友兰的眼睛却是很清亮不像其他上年纪老人家的混浊。“我记不清了,应该快90岁了吧。”,友兰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八九年前她唯一的女儿给她过了八十岁的生日,后来女儿去世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外孙会提着东西过来看看她。
“比我大七八十岁呢!”小米转之问,“婆婆,你真的是神仙吗?奶奶说你是,你那天嘴里念两句话我就好了。”这个问题把友兰难住了,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她说“你看我老吗?”,小米点点头,友兰说“如果我是神仙,我又怎么会老呢?”,小米随即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婆婆,你能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吗?”,小米说“你的……“法术”是怎么来的?”,小米除了“法术”两个字好像找不到可以形容的词语。
友兰想起了很远很远的往事,远得她都觉得是她自己的梦境。
友兰的爹是十里八乡出名的人物,倒不是为别的,而是逢遇丧白之事准得请友兰的爹过去摆道场渡亡魂,或谁家有人中了什么肮脏邪物也得烦请友兰爹去瞧瞧……那个时代,祖祖辈辈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国家封闭落后,在小乡村里,像友兰爹这样的人是比当官的这个活计倒不知什么时候传下来,上一任是祖父上上任是曾祖父……自然下一个是到友兰哥哥手里。
可是友兰的哥哥长到十岁仍没有开“眼”,把父亲急坏了,他担忧着老天爷给的这碗饭怕是要断送在哥哥手里。谁也没想到,这“眼睛”长在了友兰身上。
友兰不知什么时候起可以听懂猫儿狗儿的话,甚至开始看到原本不该看到的“东西”。邻家姐姐高烧不退,请郎中喝药都没有用,躺在床上双眼呆滞口中念念有词着“花,花……”,村里人说怕是中了邪。友兰的爹还在邻村办事,一时半会没法赶回来,把邻家伯伯伯母急坏了。友兰偷偷去了邻家姐姐家,她一眼就看到了,邻家姐姐眼睛看着的方向站着个素衣女人,穿着满清时期的衣装,说真的,友兰觉得她很美。
友兰把花从邻家姐姐窗前的素瓶里取出来,走了三里外,在一孤坟前放下,并重重的磕了个头,从坟边的茶花书上摘了片枯叶,又拜了拜。回去后,友兰把枯叶烧了,灰同着温水一起灌进了邻家姐姐的喉咙里。不过半盏灯的时间,她醒了,直喊“饿”。
友兰爹终于发现了女儿的秘密,既然老天爷都把“饭”送进了友兰的嘴里,他也断了传男不传女的心。从此友兰在父亲的“书房”里“学习”,说是书房,不过是间空置的茅草屋,里面装着的是父亲的“营生”和几本传下来的经书。
友兰的好像比父亲更厉害,她开始能渐渐感知生命的消亡,凡她看过的人,将有重疾重灾的,她心里都有些底。那些垂垂老矣的人,她倒不觉得可以,只是那刚刚萌发生命力的孩童却将早早夭折,她心里不是滋味,只是这些她只能守着烂在心里。
过了十四岁,家里来说亲的人越来越多,嫂子进门以后,爹说“看来再留不得你了,得嫁了”,爹给友兰选的人是隔壁村里的打铁汉子,那人一身健壮,生命力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偏偏友兰喜欢的是村里的教书先生,那个文质彬彬穿着长衫的书生,爹不同意“那书生一看就是身体不足,怕是不能照顾你。”,爹说得很含蓄,可是友兰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心里和明镜似的。
“婆婆,那你嫁给他了吗?”小米扭过头,友兰闭着眼睛,脸上的皱纹颤动着。“嫁了,年纪轻轻也成了寡妇。”
和他度过一段美好的婚姻生活,他、女儿、一个小院子、三个人三餐四季,相夫教子的那几年,即使丈夫早逝,友兰觉得余生有那些记忆也足够慰藉自己一生,在那个年代,又有几个女人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又有几个女人能过得那般美满。
友兰不再想过去的事情,一个早早守了寡的女人带着孩子为着生计的岁月,送女儿出阁后的寂寥,看着生命不停的消逝在自己面前,父母、兄弟姐妹、最后也包括自己的孩子,当然也会变成友兰自己。那些岁月太旧太久了,她也太老了,活好当下的每一天便是最好。
“婆婆,你一个人不怕吗?在这么大的房子里。”
“不是一个人,”,友兰懒懒的笑着“他们从来没有走远过。”,小米看不到的,友兰的身后站着位儒雅的男子,轻轻的替友兰拉开风吹到她眼睛边的发丝。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小米跟友兰道别“婆婆,我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我喜欢的零食。”
看着小米远去的背影,友兰笑,像是回答谁的话似的“是吧,难得的好孩子。”,友兰起身,往屋子里走“她以后会平安顺遂终遇良人一世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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