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一刻，袁倩穿上羽绒服准备打卡下班，昨晚她约了秦升今天见面。五点他发来微信，说六点二十在她公司门口等她。那次篮球赛后他们只见过一次面，就是上周她因为年会的项目去华盛沟通，中午他们一起在外面吃了饭，他就送她回公司了。
有时秦升会给她打电话，但也不是每天，更多的还是微信。虽然也只是发些“我到公司了”“吃饭了吗”“下班了”之类的话，但袁倩知道她已经陷进去了。她等他的电话，越来越主动地发微信给他，更要命的是，她开始不能面对程历，每天晚上他一回来，她就觉得心虚，不安……她想问问秦升他是不是认真的，还是那天，他只是一时冲动……另外当年陈陌那件事，她也想问清楚。
吃了饭，他们找了一条小路，把车子停在边上。“要不要下去走走？”秦升解开安全带道。“好。”
不知道是哪家工厂后面，快八点了，矮胖的冷却塔还在冒着白色的湿烟，一团团的，迅速消散在浓蓝的夜空中。两个人并排走着。
“年会的事，筹备得还顺利吗？”
“嗯，时间很紧张。”
“不要累到自己。”
“嗯……”
袁倩低着头，手插在羽绒服两边的口袋里，右手火热，左手却是冰冷的。“你想问我什么？”秦升道。袁倩停步，风吹过来，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围巾在车上。“我们还是上车说吧，外面冷。”他牵起她的左手，自然到都不像第一次。袁倩想起那晚在展台插花，这温暖的手心，现在，属于她了吗？
上车，秦升打开车顶灯。“我想问你，”她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当年，就是我去你们学校那次，你有没有误会我跟陈陌……”虽然这么多年她一直想跟他澄清那件事，但此时此刻，她倒希望他是真的误会了。
“没有。”
“那么，当年你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
“想过。”秦升看向她的眼睛。
“那为什么……”
此刻的袁倩不知道该欢喜，还是……她盯着秦升，等着他说下去。
“我一直在犹豫。我想把MCSE，就是微软认证工程师考出来。那时候非常难考，我不想分心。所以……”
“后来考出来了吗？”她轻轻问道。
“考出来了，不过那时候已经大四了……”
她本想说“那你大四也可以来找我啊”，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她不想到最后自己还是那么卑贱。
“所以今天没有考试了，没有冲突了，你就想跟我在一起了？或许你也没想吧。”
“袁倩，我是认真的。“
袁倩摇摇头。
“秦升，我们都再好好想想吧。”
她可以理解他当年的选择，却不能接受。当年他完全可以跟她说，她可以等他。但是，他直接舍弃了她！可见他并不是真的喜欢她。
那天后她没再给秦升发过微信。他发过来的，她也不回。后来消息也没有了。他们这算结束了吗？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再觉得对不起程历……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她就会想起篮球赛那天，他拉过她的那一瞬间，他唇上的柔软，手臂的力量，暖热的胸膛……黑暗中她坐起来，告诉自己这样是对的，趁着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她多么需要一个人来坚定她！身边的程历，只是一个约略的模糊的轮廓，他可以吗？鼾声戛然而止，然而几次呼吸之后，又响起来了，带着平静的粗重的节奏……
周五她去外面开会，走时匆忙，手机忘带了。回到公司。同事说她的手机一下午响个不停。袁倩打开一看，三个未接来电，都是秦升打的。再看微信，三点“今晚你有空吗？我带你去个地方”，四点又发“在吗，怎么不接电话？”，四点半“六点我过来，你等我”。
袁倩回了一个“好”过去。她打电话给婆婆，说今晚加班，不用做她的饭。他要带她去哪里？看样子好像很急。上次她说，他们都再好好想想，他想清楚了吗？自己又想清楚了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此刻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蠢蠢欲动着……
见了面，两个人都不说话。车子出了张江上中环，因为下班高峰时间，有些堵。车进入杨浦后，她看了秦升一眼，秦升也看她。她知道他们要去哪了。
七点半，袁倩站在国定路邯郸路的路口。“冷吧。”秦升拉过她手，插到羽绒服口袋里，“饿死了，我们先去吃饭。”十五分钟后，她坐在一个三层楼的餐厅里，因为早就过了饭点，餐厅里没几个人。
秦升端来了餐盘，红烧大排、番茄炒蛋、咖喱土豆鸡块、炒青菜，米饭和饺子。“点那么多……”“多吃点，一会还要走路呢。”他边吃边跟她介绍这里的招牌，什么双皮奶，糖醋小排，红烧肉。“可惜我们来得晚了，都卖光了。不过这个大排也不错的。”说着他夹给她一块。他今天话好像特别多。
袁倩默默吃着，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十五年前她第一次来，想在这吃，想和他一起吃而不得。结果今天，猝不及防地，他就和她面对面地在这吃饭了……
她抬头看了秦升一眼。他的头发今天微微有些凌乱，头顶一小撮翘着。乌浓的眉毛又长又密……可能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抬眼看她。袁倩忙低头吃饭。
“当年，陈陌是带你来这里吃的吗？”秦升问道。
“不是的，他带我去外面吃的。”
“那挺好。”他夹起一个饺子。
“……什么意思？”
“那第一次还是等于我带你来的。”
袁倩白了他一眼。
吃完饭他带她在校园里散步，相伯路，相辉堂，光华楼……可能是冬天，又是晚上，校园里人并不多。“其实我当年进来学的并不是电子，是材料。”秦升的脚步慢下来。这倒是她不知道的，当年他也没跟她提过。
他说大二他才转到电子。当时父母还反对，因为F大的材料比电子好。但他很坚定，最后还是转了。所以大二那年比较辛苦，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学专业，还要把之前缺失的学分补起来。
这就是当年他对她若即若离的原因吗，袁倩静静听着。“当时就想证明自己，把微软认证工程师考出来。”说到这他低下头，“后来考出来了我就想去微软。我们那时候最好的去处就是微软，要么你出国。”
“大四的时候我去面过微软。面了两轮，后来就没消息了。不过三年后我还是去了微软。”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一个篮球场边上，球场上还有人在打球。“这是南区篮球场，比北区的大。当年我在这打得比较多。”他用鞋尖轻轻踢了下外围的铁丝网。
“但是那又怎样呢？微软后来也不行了。微软工程师，现在都没人考了。”他轻声笑了一下。“不过微软总归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一个标志。”
袁倩没有说话。当年他有他的计划，他的追求，这没什么不对。可能他也曾想过跟她在一起，但是和他的抱负一比较，便把她舍弃了。袁倩心下黯然，原来他的计划里，从来就没有她。
“还想不想去哪里看看？”秦升问道。袁倩摇摇头。“那我带你去个地方，当年你一定没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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