孵

每年的春天三四月份，中原的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孵小鸡的季节到了，我奶奶就在那个浅浅的小瓦缸里铺上厚厚的一层麦秸，放上十几个鸡蛋，把那只会抱窝的老母鸡放进去，用蓜子盖上，拿块石头压在上面，再留个缝，好让那只老母鸡能喘气憋不死。

开始那鸡总会不甘，时不时地撞一下头上的盖子，扑扑楞楞一阵，反抗一下。压上一两天之后，它应该是记起来了，去年也是这样孵出了一群毛茸茸的宝贝儿，于是屁股稳当下来，缓缓地趴在蛋上。隔着缸能听到那慈爱的叽叽啾啾的声音，小孩儿都能感受到里面满是爱的温暖，真是美妙极了。

那是养育的时节。孵蛋甚是辛苦。我奶奶看着它不再扑腾了，第二天就会放它出来吃点小米，喂它写水喝。让它舒缓舒缓。头三天它还能从窝里跳出来，甚至试图逃跑，多在外面玩一会儿。我奶奶说，它辛苦得很，孵蛋要半蹲半坐在鸡蛋上，一个架势站一天，人也会想跑，何况一只鸡。一天天过去它越来越累，连站的力气都没了，喝水，啄米，要让人抱出来，趴在地上吃。

越到后来，这生灵大概也渴盼着自己辛苦抚育的新生命快点到来，每次都是草草吃喝一下，就挣扎着爬回去，趴在那浅浅的草窝里，用嘴钩钩右边的蛋翻翻，钩钩左边的蛋翻翻，左右蹒跚蹒跚，将那一窝开始透亮的蛋拢在身下，叽叽地叫着，一刻都不想呆在外边。

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一群鸡里，只有它能吃三个星期的累，也就只有它每年有一群毛毛茸茸的孩子，在这春天出来，叽叽啾啾地，在院子里满地滚来滚去，一忽儿几个散开到墙根下去挠扯，一忽儿又被母亲声声唤着飞奔过来，去抢土里挠出来的草虫。老母鸡整天里咕咕叫着，带着这群小毛球儿，东边挠挠西边溜溜，其他的大鸡和生灵们都知趣，让着这群宝宝。老母鸡带着它们，走在那里都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孩子，那真是万般的欢喜。其实不要说它，人看见了这些奶黄奶黄的小东西，都喜欢得不得了，看上一天都不厌烦。它的生活，的确会比其他的鸡苦，也应该比其他的鸡多了有儿女绕膝的那种幸福，这个人都能看的出来。

可小鸡们带来的也不全是可意。春末夏初，当小鸡们的绒毛退去，长羽还没生齐，一个个就像是没退完毛的样子，露出粉红的胸肌和大腿，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这个时候母鸡已经不再管它们了，特别是那些小公鸡最好笑，比麻雀大不了多少，就已经很好斗，动不动两个人伸着没毛的长脖子，死盯着对方，两个头还突然一起抖一抖，惊人地同步，就像是镜子里的镜像一样。胆子大的，连大公鸡都敢对阵，你来我往斗一番。

老母鸡一定也不喜欢它们这个样子。绒毛小鸡要是一直不长大，是不是它们的爹娘会更幸福一些呢。

2021.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