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听很多歌。
音像店里几乎所有的磁带我都听过——那时候没有CD,餐厅里所有的音乐我都能叫得出歌名——无论中文还是英文,写作文的时候引用歌词比引用名人名言多——语文老师大多看不出来……
直到今天,我家里还有400多盘正版磁带,两百多张正版CD。
但从没有哪句歌词能瞬间将我击倒。
年轻的时候,读很多诗。
读古诗是幼功,小学初中高中的所有诗词和文言文我都能背诵。因为喜欢杜甫,还专门读了他的选集。也正是因为萧涤非先生,我选择了山东大学求学。除了杜甫,其他古诗词也读了很多,在写给女孩子的情书里用过不少。90年代还能抓住中国诗歌的小尾巴,谈诗读诗写诗的人也多。我不仅读诗,还自不量力地很是写过一阵现代诗,其中几首还得到了我很敬重的一位师兄的赞赏。
直到今天,我还偶尔写一点近体诗,当作活跃头脑的文字游戏。
但从没有哪句诗能瞬间将我击倒。
直到最近。
我带我女儿读诗,特意选了一些很浅显的,以至于年轻时候的我绝对不会读的诗来教她。其中有一首比较应冬天之景的王维诗作: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我在给五岁的女儿讲这首诗的时候,正是疫情禁足在家期间。原定回山东老家的计划被打乱,离家千里之外的一家三口每天形影相吊。我跟女儿是这么讲这首诗的:
有个人从故乡过来,应该知道故乡的事情吧。故乡那么多事情,那么多变化,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于是,先问窗前的梅花,应该开了吧?
意思很简单,女儿瞬间听懂了。
她问我,为什么要问梅花开不开呢?我以前教过她辛弃疾的“却道天凉好个秋”。小家伙大概是没明白,我借着这首诗的机会再跟她讲:人心里装的事情太多了,思念很多,各种情绪很多,不光是说不出来,也写不出来,因为太细微了,无法言说,说出来也未必有人懂。这种时候我们说什么呢?只能说那些看上去不带情绪的话,比如天气凉了,秋天来了,比如梅花开没开。
讲到这里,我突然哽咽。想到人生过半的种种心酸,想到离家千里的怅怀,想到疫情发展的未为可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鼻子就酸。如果一个人被诗歌瞬间击倒会带有生理反应的话,我想,我大概是被击倒了。
从王维写下这首诗,到今天已经1300年;从唐朝到今天不知产生了多少诗人,写下多少华丽的辞章,可就这么20个字,竟然被历朝历代的人传颂,一直到今天。这首诗简单吗?很简单。但诗歌背后的寓意简直无穷,因为诗人写出了思乡的百转柔肠。
回想起年轻时候读的诗,听的歌,我之所以没有被击倒,并不是因为诗词或者歌词不够好,而只是因为我的经历还不够丰富。那些宝贵的文字,被我读来,就像是对牛弹琴罢了。
所以,很大概率地,此刻你读王维的这首小诗,也不会有什么情绪的波澜。没关系,这也正常。因为你内心的旋律,刚好跟这首诗不在一个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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