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个月前我写的文字,大病一场之后,兜兜转转,心境竟又契合上,实乃幸事。
纠结再三,还是一字未改地发出来,字句拙朴,心性却上佳,盼望多年之后还能有如此竹杖芒鞋的风流。
仓央嘉措说,世间除了生死,都是闲事。
除此以外,别无二话。
记不清是几年前,我接受了作为一个工科狗自己将来可能要去搬砖养家的残酷现实。女朋友迟了一年上学,还是小鲜肉,我对她说,将来等我挣够了钱就去开店吧,一半卖书,一半给你做蛋糕。
后来又上了几年大学,我被折磨得不轻,白天像个人一样出门说话上课做事,晚上躺在床上内心跋山涉水乌烟瘴气,走到穷山恶水的尽头,绝望地想,算了,明天干脆也在小树林子里光屁股跳个舞,没准除了能实现退学的夙愿,还能另辟蹊径一举成名。
没能实行,课太多,一早起来穿衣服都是本能,坐到教室灵魂还在会周公,很难一跳下床就清醒亢奋地决定裸奔。
然后终于把大学读完了,所有专业课学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成绩单不是七十就是八十,信号分析撒泼打滚混到了及格,我爸瞪着眼看半天,最后抨击我:都考六十分了你咋能腆着脸及格呢?我说凡人,你仔细看看,大爷我的实验课全是优。
当然被打了,后话不提。
我的母校,人称屯溪路男子技工职业培训学校,是个致力于培养一流工人的流水线大学,除了小部分天赋使命的穷逼和人生赢家,大多数学生就和我一样,在18到22岁完全没有经历过哪怕一次正规的心理健康课程和职业规划培训,太多人浑浑噩噩,直到毕业都四顾茫然不知今昔。
关在象牙塔的几年,要自己悟道是很难的,一些人要走很多弯路,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而更多的人,兜兜转转年复一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妈后悔不迭,作为一个专业辅导员和心理咨询师,本意是偷懒,把我扔学校去放羊,放完四年捉回来等吃,结果没想到羊长岔了,没长角,还学会了狗叫。
在家的日子,我没人说话,前途一片迷茫,郁闷已极的时候,就到处走走,看我妈给我找的书。
文字是奇妙的,书里有怒笑嗔痴、生老喜乐,也有云梦大观、皓水滂沱,看书越多,越觉得人生苦短山海辽阔,家长里短都是蹉跎,放眼世界才是人生。我感觉,书读多了人就飘,不是沾沾自喜那种飘,是脱离实际那种飘,有点像嗑药过量。
但是我妈会想办法治我,让我去菜场买菜,让我去复印店收帐。
起初我觉得自己很精分,抄完复印店五毛一块鸡零狗碎的账本,就开始看手边的散文小说断代史,有时候没到饭点就把自己看饿了,这是常有的事,尤其是看汪曾祺梁实秋这群老头写做菜,于是出门买俩卤猪蹄卤鸭掌,边啃边看,边看边算账。
时间久了就悟出一点是非来,红尘纷扰,忙碌奔波的的都是纷扰,菜篮子和讲价是纷扰,复印店和账本儿是纷扰,卤猪蹄和卤鸭掌是纷扰。至于书中百味,都是红尘。我妈大意是想告诉我,不管你能想多远、能走多远,都要先着紧现在想的、走好脚下走的。
总有好高骛远的追梦人,追着别人的理想、别人的人生,一直仰望星空,对安贫乐道的人格嗤之以鼻,于是永远看不见脚下亭花纵好芳草萋萋。其实除了扬名立万,柴米油盐皆为乐事,鲜衣怒马风流尽处,仍有市井炊烟。所以真正的修行是红尘炼心,是一边劈柴喂马,一边煮鹤焚琴。
简单的生活有很多乐趣,除了作息规律,我还喜欢晴天晒被、雨天泡澡。在这样缓慢又自得其乐的生活节奏里,考试的焦虑和等待的折磨慢慢变得微不足道,我说服自己接受各种结果,然后开始学习新的东西,烹饪收纳换插座打篮球。
我于是不再总是往后看,我开始把蹉跎的人生放在心里,然后在上路行走的同时,告诉自己路长而岐, 要走走停停,更要停停走走。有幸生而为人,这一遭所有际遇,不论将来,不念过往,最好不过相逢,坎坷曲折还是顺意平安,都是好的日子,都是我的日子。
今年生日蛋糕是女朋友手做的,我说亲爱的,我的提议你考虑过了吗,开个店终老吧,你出技术我出钱啊。这货笑了:材料也你出。
没准到了五六十岁,我挣到足够的钱,就可以盘个铺子,一半看书,一半卖茶点,不要伙计,自给自足,开业交友,关门旅游,然后每个安静的午后,我在太阳下抱着书睡觉,她出门遛狗,猫晒着秋刀鱼,烤箱里有新做的蛋糕。
时和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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