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不是我国特产,好像是传自西方。隋唐以来,始盛播于中土,朝野为之风靡。天宝中,杨贵妃在沉香亭赏木芍药,李白作《清平乐词》三章,有“云想衣裳花想容”之句。木芍药即牡丹。百年之后,裴度退隐,“寝疾永乐里,暮春之月,忽过游南园,令家仆童升至药栏,语:“我不见花而死,可悲也。”怅然而返。明早报牡丹一丛先发,公视之,三日乃薨。”是真所谓牡丹花下死。白居易为钱塘守,携酒赏牡丹,张祜题诗云:“浓艳初开小药栏,人人惆怅出长安。风流却是钱塘寺,不踏红尘见牡丹。”刘禹锡《赏牡丹》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其他诗人吟咏牡丹者不计其数。
大明宫遗址•牡丹周敦颐《爱莲说》:“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牡丹,花之富贵者也;······牡丹之爱,宜乎众矣。”濂溪先生独爱莲,这也罢了,但是字里行间对于牡丹似有贬义。国色天香好像蒙上了羞。富贵中人和向往富贵的人当然仍是趋牡丹如鹜。许多志行高洁的人就不免要受《爱莲说》的影响,在众芳之中别有所爱而讳言牡丹了。一般人家里没有药栏,也没有盆栽的牡丹,但至少壁上可以悬挂一幅富贵花图。通常是一画就是五朵,而且颜色不同,魏紫姚黄之外再加上绛色的、粉红色的和朱红色的。据说这表示五世其昌。五朵花都是同时在盛开怒放的姿态之中,花蕊暴露,而没有一瓣是萎靡褪色的。同时,还必须多画上几个含苞待放的蓓蕾,表示不会断子绝孙。因此牡丹益发沾染了俗气。
其实,牡丹本身不俗。花大而瓣多,色彩淡雅,黄蕊点缀其间,自有雍容丰满之态。其质地细腻,不但花瓣的纹路细致,而且厚薄适度。叶子的脉理停匀,形状色彩,亦均秀丽可观。最难得的是其近根处的木本,在泡松的木干之中抽出几根,透润的枝条,极有风致。比起芍药不可同日而语。尝看恽南田工笔画的没骨牡丹,只觉其美,不觉其俗,也许因为他不是画给俗人看的。
名花多在寺院中,除了庄严佛土,还可吸引众生前去随喜。苏东坡知杭州,就常到明庆寺吉祥寺赏牡丹,有诗为证。《雨中明庆寺赏牡丹》:“霏霏雨露作清妍,烁烁明灯照欲然。明日春阴花未老,故应未忍着酥煎。”末句有典故,五代后蜀有一兵部贰卿李吴,牡丹开时分赠亲友,附兴采酥,于花谢时煎食之。牡丹花瓣裹上面糊,下油煎之,也许有一股清香的味道,犹之菊花可以下火锅,不过究竟有些煞风景。北平崇孝寺的牡丹是有名的,据说也有所谓名士在那里吃油炸牡丹花瓣,饱尝异味。崂山的下清寺,有牡丹高与檐齐,可惜我几度游山不曾有一见的机会。
牡丹娇嫩,怕冷又怕热。东坡说:“应笑春风木芍药,丰肌弱骨要人医。”我在故乡曾植牡丹一栏,天寒时以稻草束之,一任冰雪埋覆,来春启之施肥,使根干处通风,要灌水但是也要宜排水。届时花必盛开,似不需特别调护。在中国台湾亦曾参观过一次牡丹展,细小羸弱,全无妖妍之致,可能是时地不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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