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有个圣人叫热吗那,他自十四岁就刻意离家出走,独居一座山洞之中,一文不名,腰际系一件白布条,上身赤裸。
他晚年从众千千,留下了很多醒世格言。当有一个供养者因生活的失败,痛苦中寻求他的建议,他说:”在你诞生之际,属于你的每颗大米都已刻好了你的名字。“
当年第一次读到这句子,我正意气风发青春盎然的走向社会。努力勤奋的我总是在跟时间奔跑,我的格言是:再快一些再好一些。不过我在月下从图书馆走回宿舍的路上,仰望黑绵绵天穹,我必须承认我对自己的努力有深刻的怀疑。如果我的脑海是辆长条公共汽车,这个怀疑就像坐在后排角落里的一个礼貌翩翩的无名君子。车厢前面的乘客拥挤繁杂,吵吵嚷嚷,他们谈论前途,方法,技巧和目标。这些乘客会上上下下,就像我会不时的除去一些错误的学习方法,然后改换成一种更成熟的。不过自从我第一次注意到怀疑君上了车,就没看到他下车。大多数的时候,他根本引不起我的注意。可是空荡荡的校园和繁星满天的时刻,汽车也没了乘客,怀疑君就变得突出而独特。没有人可以令他挪动半分。
怀疑君总是在宿舍楼外那片热闹的大排挡里变得无足轻重。两个热腾腾的茶叶蛋一晚粉丝汤,是我一天生活的幸福总结。青春就像脱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跟筷子撂倒空气中的一串白粉丝一样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那句大米有名字的话语,最大的效力就是使用了食品。这令我在吃茶叶蛋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是不是该看看它上面有没有个名字。还有粉丝。这很快就形成了习惯变成了条件反射。以至于每次选择食品时,无论是正餐还是夜宵,我总是联系到这个问题。
图书馆到大排挡的月夜之路,我挽着怀疑君慢慢走到尽头的热吗那。怀疑君的问题总是:努力真的那末有效吗?我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没法用逻辑思考。最后的证明永远是热吗那的那颗大米。但是这两者之间缺乏逻辑联系。如果我有了大米努力自然是有效的。反之就无效。
在某个夏夜,当我到达大排挡时,我吃惊的发现几辆公家的车子分别堵在这个小小的集市两头,大排挡的业主们争相推着自己的流动行头试图从草地上突围, 一个健壮的正抓起一瓶酸奶敲打警员抓在推车上的手。锅碗瓢盆被公家人刻意的用大棒扫到地上,车轮脚步把摧残到街面的鸡蛋肉圆粉丝们践踏成了烂泥。因为某个流行病的爆发,整座城市正在积极取消非法食品销售运动。
那一刻,没有一颗大米,鸡蛋或者粉丝是属于我的。他们的名字是”病‘,“被践踏“和”暴力的武器“。
那个卖茶叶蛋的老太太大概像往日一样的勤劳,只是她并不知道几天前她的劳动就暗暗被定义成了疾病传播渠道。她是不是感到了努力的背叛。
生活的无常是不会提前通知我们的。在你吃光刻有自己名字的美妙食品的时候,努力给你的只是混杂着泥沙的共和面儿(见老舍的四世同堂之妞妞之死)。你宁愿饿死可是你发现你连拒绝的权利也没有,会有各种巨大的力量把你按住狠命的灌进去。其实你的美妙食品,同样也没有给你拒绝的选择,只是在得意洋洋的人群中,鲜有人做拒绝的试图。
很多年以后,我看到有人发了财或者成了名,分享经验时隐隐约约总会提到自己与众不同的努力导致了自己的成功。我感觉到他正背对着真理,走向错误的理解。
他们说,要努力然后要抓住机会!就像一个健康的人分享如何努力才能不得病。在每个通过努力而成功的故事后,有上亿个被努力背叛的例子。
努力的目的不外乎名和利。努力在自然灾害,疾病死亡,社会体制,暴戾的人性前,毫无价值。努力在欣赏天空的广阔, 春天的微妙,南美洲人看到冰块惊奇时,也是毫无力量。不但毫无力量,努力会把他们都糟蹋了 - 我曾经读到过一个句子,他描述大树时用了‘努力成长为栋梁‘。
当有人因为努力失败而丢失一些财富时, 我心里总是祝福他 - 你真是有福之人,这比疾病或者天灾人祸让你感到努力的背叛,幸运多了。几十万纸币买了个深刻反思的机会,是金钱最有价值的购买。如果疾病才让你停步思考生命的无常,那是很痛苦的。因为你想明白了也许你也从此失去了与真理携手共度的时光。
我为此觉得自己无比的幸运。除了追求成功,我的怀疑君登上了我的思维列车,他领着我去看无常,去看那些坐在山洞里的无名无利的人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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