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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骚与白薇——昨夜已如幻影

杨骚与白薇——昨夜已如幻影

作者: 冥冥诗云 | 来源:发表于2019-11-23 16:15 被阅读0次

    文:江离

    “我是爱你的啊!信我,我最最爱的女子就是你,你记着!我要去经历一百个女人,然后疲惫残伤,憔悴得像一株从病室里搬出来的杨柳,永远倒在你的怀中!”

    此等令人迷惑的发言,说给现代绝大部分女孩子听都会心生怒火。然而这番话的接收对象竟然相信了这番话,并在对方三年回来后被传染了一身花柳病。

    二十年代,无数女性崇拜代表“个人”和“女性”双重意识觉醒的娜拉,纷纷选择出走父权压迫的家庭,去社会上寻求个人的自由,由此形成了“娜拉革命”的奇观。而在这一批女性,白薇就是一颗闪耀的星星。

    白薇的女性意识的觉醒并不是偶然,她从小就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女孩。她的父亲曾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回国后创办了初高两等小学。白薇与父母争吵周旋了许久,才让家人同意她去父亲的学校读书。

    然而这般要强的女孩却还是抵不过父母之言——十六岁的时候,她被迫出嫁。在婆家她受尽了折磨屈辱,甚至在出逃时被婆婆弄断了脚筋。她逃到衡阳,顺利考入省立女子师范学院,然而父亲找到了她逼她回婆家,于是她又逃到了日本。

    在日本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孤苦无依,但是她宁愿给人做女仆打工也不要回到那个吃人的家庭。

    1924年春,白薇遇见了杨骚。

    在那樱花盛开的季节,这个喜爱音乐和诗歌的男人闯进了她的生命里。他比她小,谈吐儒雅,面容可亲,身上那种浪漫中带着一点忧郁的气质比樱花更让人迷醉。彼时白薇暗恋同乡的凌璧如,然而凌璧如已有女友,正是白薇的好朋友张成涛。而凌璧如的妹妹凌琴如也在日本,学习声乐的凌琴如气质非凡,俘获了杨骚的心。但是半路杀出了一个钱歌川横插一脚,两人分手,凌琴如投入了他的怀抱。两个求而不得的人,两颗黯然神伤的心,在一次留学生聚会上相遇了。

    他们陷入了爱河。

    杨骚比白薇小,他亲热地叫她“素姐”,她唤他“维弟”。他在信里爱意满满地说:“我的心灵也完全交给你,你是我在世上寻来找去的最理想的女子……”

    干涸了许久的心灵终于得到了爱情的甘霖,被甜蜜冲昏了头脑的白薇并没有想到自己所托并非良人。

    1925年,杨骚不辞而别回到国内。

    杨骚本是贫寒农家出身,自小就过继给了有钱的堂叔。他向来生活条件优渥,是一个风流浪漫的公子哥。也许是身世的影响,也许是年龄还小,他还是一个喜欢逃避责任的男人。“自然是要求瞬间的异性,而我们要求永远的爱人: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他心底还没有断绝对凌琴如的念想,想要与白薇分手而又不知如何提起,只好以这种不辞而别的方式离开。

    两个月后,无处找寻情人又大病一场的白薇才收到杨骚的信。他说他还爱着初恋,他不能够再欺骗她了。他请求白薇不要再爱他了。

    几乎把所有热情都投入到这份感情的白薇怎么会轻易放弃这一段感情,好不容易得到了杨骚的消息,她日夜兼程赶到他所在的杭州。然而杨骚并没有选择挽回这一段感情,为了逃避她,他回到了漳州老家。白薇没有放弃,她依旧不知疲倦似地向杨骚发去一封封爱意诚挚的书信。

    既然国内无处可躲,那就逃到国外去吧。

    “我是爱你的啊!信我,我最最爱的女子就是你,你记着!我要去经历一百个女人,然后疲惫残伤,憔悴得像一株从病室里搬出来的杨柳,永远倒在你的怀中!”

    不堪其扰的杨骚,逃到了新加坡做教员。

    在杭州病了一个月的白薇选择回到日本。

    1926年冬,白薇到达上海。她一路上被偷被骗,波折的旅途终使她又大病了一场。

    病好后,在郁达夫等人的帮助下,本就富有才华的白薇开始在文坛崭露头角。

    1927年,杨骚也来到了上海。此时他债务缠身,还生着病。还在新加坡的时候,他就与白薇恢复了通信。在冰冷的异国,杨骚又想起了白薇的温暖,上海重逢,他主动接近白薇。自然而然地,二人旧情复燃。

    复合的两个在文学界共同闯荡。通过杨骚,白薇结识了鲁迅,后者十分欣赏这位独特的女性,称赞她为仙女。她的剧本《打出幽灵塔》发表在鲁迅主编的《奔流》创刊号上,她的独幕剧《革命神受难》也发表在鲁迅编辑的《语丝》杂志上。白薇迅速在文坛走红。而在这一时期,杨骚也创作了大量作品,他先后整理出版了诗集《受难者的短曲》、诗剧《记忆之都》、《迷雏》、日记《十日糊记》翻译了《痴人之爱》等作品。

    1928年,白薇产生了安定下来的心思。她与杨骚拍了结婚照,发了请帖,摆好宴席。婚礼那天,宾朋满座,然而新郎却不见踪影。白薇藏起那颗沉重的心,微笑着回应客人的祝福,努力忽视那些逐渐奇怪的目光。日落西山,宾客离去,留下一屋残羹冷炙,杨骚始终没有出现。白薇关上门,结束了可笑的一个人的婚礼。

    白薇、杨骚合影1929年1月摄于上海

    同在一城的杨骚,那日陪伴在初恋凌琴如身边,为她绅士献礼,为她嬉笑逗乐,刻意地忘记了还有一人在火红的喜屋里等待他的归来。他合上眼,看见的是白薇,当他睁开眼,眼中满满当当的只有凌琴如的笑脸。即使白薇再一往情深,杨骚还是当初那个没有担当的擅长逃避的男人。

    一次次捧到面前的真心,一次次被无情打落在地践踏。白薇终于死心了。

    1933年,为了斩断这份情丝,同时也迫于生计,白薇自己和杨骚多年来的通信整理成册卖给出版社,取名为《昨夜》,又在《序诗》中写道:“像忘记前世的人生将忘记这一切,割断了的爱情,虽用接木法也不能接,过去的一切如幻影,一切已消灭。”

    曾经的甜言蜜语,都放在日光下供众人玩味。她决心要让这本书成为自己人生的界碑,从此以后生命里再无杨骚的阴影。

    感情受挫的白薇,在生活上也困苦交加。她时常生病,又无人照顾,贫困逼迫得她连文学创作都无法维持下去。她于1936年创作的自传体小说《悲剧生涯》简直就是浸满了她的血与泪。

    1938年白薇来到了重庆,投身抗日工作之中,她把她那错付的感情投入到关系民族危亡的革命事业里去。也是在这一年,她又遇见了杨骚。杨骚见到她,又恬不知耻地来追求,然而饱受伤害的她已经无动无衷了。几年后,杨骚与别人成了婚,她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为温饱而挣扎。在被派去新加坡工作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杨骚都会把工资的大部分寄给白薇,有时还会用白薇的别名“素”作为笔名来发表文章。或是忏悔,或是怀念,他的心底的那株白薇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春去秋来,一直静静地宛在角落。

    新中国成立以后,白薇主动请求到北大荒去工作。遥远的西北远离那些是非之地,她把自己放逐到了这篇艰苦之中。

    她曾这样解释自己的笔名:“白薇的白字,我不是起颜色形容的意义。白=‘枉然’=‘空’,我是取‘枉然’与‘空’的意义,我的‘薇’,是一种没有地上茎的蕨草,是极微贱的草,并不是‘蔷薇’的‘薇’。我是深深悲哀的命名。白薇含尽女性无穷尽的悲味。”

    白薇一生不嫁无子,受尽了苦难的折磨,正印证了她的笔名。

    在民国那个时代,西方文化冲击中国传统文化,新道德与旧道德冲突矛盾,对人们的道德约束变得松弛。一些追求进步的青年盲目地追求个性解放,打着“新思想”的旗号犯下了不少龌龊事。对普通人来说,不道德就是不道德,应该受到社会的谴责,而对于那些别有一番成就的名人(尤其是文人)来说,所谓“追求新思想”就成了他们的遮羞布。

    玫瑰换了一个名字还是照样芬芳,错误不会因为犯者的身份成就而改变性质。我们现在唾骂一声“渣男”,虽然改变不了那段往事,对当下和未来仍有警醒作用。

    白薇把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少时的苦难造就了她对爱情的极度渴望,一旦爱情来临,她就像将要溺死之人一样死死地抓住那枝稻草不愿松开。无论对方犯下怎样的过错,她都愿意无下限地原谅。她在自己的作品里呼吁女性的解放,挣脱父权的束缚,可在现实生活里,她自己却在为爱情卑躬屈膝。白薇和杨骚,一个喜欢穷追猛打,一个喜欢逃避,焦虑型遇上逃避型,注定是悲剧。

    人的生命里,并不只有爱情,历经伤痛后她才明白这一道理。

    晚年茕茕孑立之时,她只承认自己只有杨骚这一个爱人。她大抵还是爱着他的,但也明白,这是一份没有未来的爱恋。就像昨夜的星辰,只有留在夜晚才璀璨美丽,若是挽留,当晨曦降临,一切都化作空无幻影。她已经走出昨夜,沐浴阳光,但是她还是怀念那片星辰,怀念曾经刻骨铭心的美好。

    杨骚与白薇——昨夜已如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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