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距离2008年，已经过去整整10年了，那年奥运举国同庆，那年奶奶死了。
      我的奶奶算不得多厉害的的人，她的一辈子和绝大多数与她同龄的人一样，劳碌一生，没享过什么福，我对奶奶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印象。
        因为她不喜欢我的妈妈并连带着我和我的弟妹们她也全都不喜欢。原因的话，大概是，我妈妈没有别的女人精明能千，奶奶责怪爸爸娶了这么一个“千金小姐”回家。
        可是，因为爱情吧，爸爸最后还是把妈妈带回了家，但嫁给爱情的妈妈饱受奶奶的白眼，甚至于生小孩坐月也得不到奶奶一丝照料与帮助。为此后来奶奶瘫痪生活无法自理时，妈妈怎么也不肯亲自照料她，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搞得爸爸很难为。妈妈说，当年我生几个小孩，她来瞧过没有，眼眶泛红。
        我的奶奶年轻时是又漂亮又能干的，按理说怎么也不可能肯嫁给我爷爷的。我的爷爷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只会敲几下算盘，啥都不会。
        天意弄人，奈何奶奶的娘家收了爷爷的礼金，奶奶不想嫁但却还不起礼金，奶奶不得已还是嫁给了爷爷。虽然奶奶不情愿，但奶奶还是扛起了整个家。把伯伯，爸爸和姑姑拉扯。奶奶是地里家里的一把好手，那时生活极其艰辛贫苦。有时候，奶奶在地里就是一整天，带点稀粥就是午餐。我的伯伯比我爸爸大七岁，爸爸比姑姑又大七岁，伯伯带大了爸爸，爸爸带大了姑姑。爸爸说他七岁时背着姑姑到处跑还要干活。
        也许因为太过操劳，晚年的奶奶得了脑癌化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且谁都认不出来，平日里的样子都不见了。
        于我整个童年，奶奶对于我们家的孩子都不怎么待见的，有什么好吃的全留给伯伯的孩子或姑姑的孩子。我们家的什么都没有。
        记忆里让我觉得奶奶慈祥有爱的有过唯一的一次。
        那是个平凡的日子，那个日子已经久远到我甚至没办法想起是什么时候或者什么节气的了，记忆里只剩下几个画面。
        那次奶奶正做我们地方上的小吃，叫籺，就是那种很普通的用面粉包住的，里面是菜馅，没有肉，那种馅地里有，但我至今不知到底该怎么叫，那是非常美好的场面，一张黑不溜秋的木方桌，我带着弟弟妹妹与堂哥堂姐一起包围了它。奶奶出奇的没有斥责我们，反而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说“等下做好了，大家都份有的啊”！我那时抬头，看满脸皱纹笑得眼睛眯成线的奶奶，第一次觉得她也是我奶奶而不仅仅是堂哥堂姐她们的。
桌上一坨面团在奶奶的巧手下变成了一小团一小团然后再变成一个又一个籺，我们望着它，恨不得一个眼神把它煮熟然后立马送进嘴里。等一切就绪，稍大的堂哥立马飞奔去生火，于是一个个籺被送进锅里。堂哥在灶边一个劲的塞木柴，巴不得一灶大火把籺全煮好。我们巴巴的望着，催堂哥赶紧再多塞点柴。
        经历了好一番的等待，奶奶终于把锅里的宝贝拿来了。那籺冒着热气，白茫茫的蒸汽往外冒，把籺转移到桌上，我们再次团围住桌子，那白色的蒸汽萦绕四周，我们个个想伸手，又个个被烫得赶紧捏耳朵。奶奶呵呵地笑着说：＂等会先，等会先，个个像饿死鬼似的，“我们嘿嘿地笑着又把小黑爪伸出去。那个团团围桌，其乐融融的画面即使很多年后依旧历历在目。那籺是我童年里吃过最难忘的东西没有之一。那时候的奶奶笑起来满脸皱纹但是无比的慈祥好看。
        奶奶没生病前是辛苦的，生病后是痛苦的，她生病后脾气越发的暴躁，常常乱砸东西，像小孩子一样有时大哭有时大笑，谁都不想接近她。
但有时她神智清醒，见了我会喊“阿妹，快来和阿婆说说话”我常常感到害怕而躲开，她便会露出哀伤的表情，低低地哭，我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后来会状着胆走近，轻轻拍她的背说“阿婆不哭，阿妹在这陪你说话“。但大数时候她是不理我的。
        和奶奶最后一次交谈是在她离世前的几天。那天阳光很好，她想到屋前晒晒太阳，爸爸抱她出来时，我听见他说：“唉，阿妈五十斤都不够了”。我捧着粥在旁边喂她喝，那天她神智很清醒，甚至准确叫出我的名字，一边喝粥一边看着我笑。我看她心情好就一直聊聊天，我见她变得平静不闹，也温柔的低声哄她。喂完粥我便让爸爸把她抱回去休息，她也不挣扎，一直说好好好。她躺好后我起身离开，心里想着，终于奶奶的状态好点了。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我的奶奶就永远地离开了，她再没有起来没有睁开眼。
        爸爸说出那句“阿婆不在了！”我是不肯相信的，明明昨天她精神还很好呢，怎么会，怎么会……我开始陷入自责中，为什么昨天不多陪她一会，为什么昨天不留下来跟她多说会话！我哭了！我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后来的后来，我再也没有机会和我的奶奶说话了。
        我的奶奶一生是短暂的，劳碌的，她吃尽了苦头，晚年也没享过福，每每想起她，想起她做的籺，想起她的笑容，眼眶常常泛红。
        如果有下辈子，希望我的奶奶能少受点苦，能过得更好！

      那种籺，我现在已经很少吃了，家里好像除了奶奶没人会做了，偶尔回家碰上邻居的老奶奶做的话会分我们家一点，但我再怎么吃，好像都找不到当年的味道了。

我常常想，大概，是因为是奶奶做的才不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