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上大学,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回家过过年。许多人听来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过年对于中国人来说毫不逊色于圣诞节对西方人的重要性。或者用时髦点的话说我这叫做没有仪式感。
回家过年的原因只有一个,不回家的原因却有很多,个中滋味也是不尽相同。这几年过年一直都在外面跑,每一年都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城市,一个人或者跟一帮陌生人一起度过,或快乐或伤感的记忆参杂在一起,组成了一段又一段的记忆。
2013年,我从广西凭祥出境,从越南的河内一直南下,在大年三十的那天抵达柬埔寨的暹粒,因为吴哥窟的开发,暹粒变成典型的旅游城市,加上东南亚的冬天温暖如春,四处花开,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息,那时候朋友圈没有红包,我也都几乎忘了那是除夕。下午的时候,我在码头找到了一个伙伴,打算一起租一个小船沿着湄公河而下,去洞里萨湖看日落。我们的小船会穿过著名的水上人家,那里无数次被镜头聚焦,居民的生活被很多人描写过。但是当我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有些触目惊喜。河水非常脏,菜叶和其他生活垃圾一起漂浮在河边,被晒得黑黑的孩子们划着小船在脏水里面洗菜和嬉戏。看到我们的船路过,几个小孩赶紧把船靠过来,嘴巴里不停的说:糖,糖…one dollar,one dollar…大一点的孩子直接抓住我们的船弦,眼神里带着一种必须给的冷光。一个大孩子隔着穿一把抓住我的包包不肯放,我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毫无防备,还好同船的tony大哥赶紧给那小孩一把糖那小孩才放开我的包包。看到这一幕更多的孩子靠过来,大声叫着糖糖糖…dollar dollar…我们几乎无法脱身,最后是船夫用船桨作出要打他们的动作我们的船才得以脱身。
驶出几十米远的时候,我回过头去,西斜的太阳正好穿过那一片破破烂烂歪歪斜斜的水上角楼,光影不均匀地投在飘满菜叶和垃圾的河面,拿到糖的孩子聚在一起,没拿到糖的大一些的孩子大声冲我们的船叫着,我听不懂说的什么,我宁愿相信他们不是在咒骂而是在跟我们告别。
柬埔寨是东南亚唯一没有临海的国家,年长一点的人一定记得西哈努克这个人,他就是曾经这个国家的国王,曾经被我们的媒体大肆报道,2003病逝于北京。这个地区,经济极度落后,物资匮乏,所见到的大部分孩子都没有穿鞋,他们早已经习惯光脚在丛林中跑来跑去。在吴哥窟的时候,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一直跟着我在丛林中穿行,中文非常好,黝黑瘦小的左脸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这使得他看起来非常羞涩和可爱。他用中文告诉我他叫导游9,会用七个国家的语言流利地给人做导游,每天半天在这里半天去学校。我很担心丛林中的尖刺会刺伤他的脚,不停地叫他小心,每次他都回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作为一个孩子的澄澈和明亮。
后来天气太热,我坐小来喝水,我只有一个瓶子,我用瓶盖给他倒水,他没有拒绝,喝完的时候刻意吧唧了一下嘴巴,表示很好喝的样子。我非常好奇他怎么学的语言,但是无论我怎么问,他总是害羞地一言不发。后来在一个休息处遇到一个独自旅行的北京大叔,我向他感叹这些孩子的语言天赋,大叔说,都是给穷逼出来的,掌握七门语言又怎样,还不是一辈子这样。大叔起身走的时候说,国家不行,人民就是再有技能也没用武之地…留下不知道说什么的我。
从吴哥窟丛林出来的时候,这个孩子看着我,跟我说1美元,我看着他,汗水和头发黏在一起,眼神里有一点害羞又有一点非年龄的冷峻。我心里有一点不忍,我给了他两美元,他说谢谢的时候左脸上的酒窝再次浮上来。我看着他在阳光下欢快地跑向一堆同伴,背影瘦小得像个阳光下的影子。
记得那天,我们的船顺着湄公河继续而上,在日落之前抵达洞里萨湖,洞里萨湖日落被称为世界上最美的日落之一。夕阳将落未落之时,将湖面染成金色,烟波江上一叶孤舟驶过,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景致,终究是无法明白“烟波江上使人愁”的千古孤独。
四年过去了,去了很多地方,度过了很多个不一样的春节,我依然清晰记得2013年的春节,依然记得那片水上人家,依然记得那天的金色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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