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那块麦田,不再是我的阿勒泰了。
城市的喧嚣一如既往,汽车驶过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楼下拐角处邻居们驻足拉家常的声音,附近球场工地施工电锯滋啦啦的声音,各种嘈杂里突然有一只鸽子咕在“鸽子咕,鸽子咕”的叫着,儿子问我:妈妈,你有没有听到这只鸟叫?我说:听到了,它在喊在外打工的人回老家收麦子呢!
农历的四月底五月初正是老家收麦子的季节。往年一到这个农忙的季节,总是会给家里的爹娘打电话问问麦子收了没有?哥哥弟弟回家了没?吃饭了没有?娘就在电话那头说:南岗上旱地里的麦子已经割过了,平地里渠南那块地还要等一两天。等机器过来了打个电话去地头等一会儿就收完了。
电话里听娘在说哥哥调班回来了,弟弟抽空就回来了,姐姐几乎天天来,现在收麦子不比以前那么费力了。听娘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我总是会想起小时候收麦子的情景。
以前,用镰刀手工麦子,光割麦子就得几天时间,还得晾晒碾场,装麦子晒麦子前前后后十几天的时间,天气好还行,最担心的是碰到突如其来的大暴雨,麦子割不了或者麦子晾晒不好会发霉。那时候,收麦子是一件大事,小学生中学生都会放一周的“麦假”帮家里割麦子拾麦穗,送水送干粮。
因为上学的原因,在家里我是出劳力最少的一个人。在我的记忆力我很少割麦子,最多就是跑跑腿给地里送水。
只有那年,在南岗,那块最高的山坡上的麦地里,第一次割麦子的情景一直留在记忆里。从天刚蒙蒙亮跟着父母带着磨好的镰刀下地割麦。一直割到到太阳出来明晃晃的挂在东南方向,地里的麦子还有一角没有割完。爸爸妈妈说先回家吃饭,吃饭后再把牛车赶过来往场里拉麦子晾晒。
关于收麦子我向来不被爸妈计算在劳力范围内,割多割少爸妈对我没有要求的要求。看着爸妈天不亮就下地割麦子,大中午还要去撵着牲口用石碾碾麦子,晚上天黑前再把麦子装袋子拉回家,扯到房顶上晾晒,一刻都没有停歇的时候,我好想让自己多干一点再多干一点,爸妈就可以歇一会儿。那天我没有和爸妈一起回家吃饭,我自告奋勇留下来割剩下的那一角麦子。
很少割麦子的我,刚开始割麦子是很斯文的慢动作:左手一把麦子握在手里右手用镰刀割,一把一把不停歇,我总是被他们甩在大后面。爸爸割四趟打头镰,妈妈割三趟紧跟在后面,姐姐哥哥也能跟上,只有我割两趟麦子还远远地跟不上趟。
后来我才发现爸爸割麦子时都是左手臂向前长长的一伸,右腿向前一跨同时右手的镰刀向前一挥顺势就把一大抱麦子割到了脚下。
等他们回家了,我也模仿者爸爸的姿势,割麦子果然快了很多。镰刀划过黄中泛青的麦秆,发出沙拉沙拉的声音,风吹过焦黄的麦穗,麦穗儿碰撞着打着招呼发出唰唰的声音,天空中飞过的布谷鸟“布谷布谷”的叫着,还有鸽子咕发出的叫声,凑成了美妙的夏季多重唱。
我用了最快的速度割剩下的麦子,我想赶在爸妈回来之前把剩下的这些割完,给他们一个惊喜。
找到割麦的正确姿势,一鼓作气把麦子割完的那一刻,我的腰酸疼得已经直不起来。我把镰刀一放就势躺在了平铺的那一趟麦杆子上。好软和呀,凉凉的麦秆铺在腰下。迷着眼睛看着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小鸟也似乎停止了叫声,漫山岗的旷野里除了一望无际的麦子只有我一个人。
那时候我大概是很想很想离开那块黄土地的,再也不想过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我却没有想到,昨日砒霜今日甘糖,这竟然那块黄土地成了我回不去的地方。
机械化耕作时代,几亩麦田大概几十分钟就可以做到颗粒归仓。我们只需要拿着布袋在地头等,等收割好了收割机仓口打开直接就倾倒在了地头铺好的大塑料单子上,然后装好回家。一季的麦收就在轰隆隆的机器轰鸣中结束了。一切都简化了,收麦的流程简化了,再也不用像过去那么吃苦受累了。
每次回老家,我都是打着看爹娘的幌子去田地里转一圈再转一圈。收麦子的季节,杏子黄了,桃子熟了,西瓜也到了季节。黄瓜爬上了架,西红柿粉红粉红地悄悄地藏在层层绿叶下。麦田地头老爸单独留的萝卜种子也饱满了,春季的玉米和麦田就像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田间恋人,它们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展现着独有的姿态。
李娟的阿勒泰有大片的向日葵地,我的老家有成片的麦田。从秋季播种松针一样的麦苗从土坷垃里拱出来,到冬天周边一片枯黄而麦田却有着独有的青绿,再到春天青麦杨花,每一天都是一帧美丽的风景画。
老家河南,大块田地,这个季节是满上遍野待丰收的麦子是主角。有朋友在网络视频上隔空喊话:老乡,该回家收麦子了。我想说的是:老乡,这个季节该回家看爹娘了。麦稍黄,闺女回家看爹娘。
如今爹娘不在了,回家看爹娘的理由没有了,打电话的机会也没有了。父母的坟茔埋在了老家那块麦田里,这一切就留在了记忆里。
我去哪里寻找我的阿勒泰?
去年冬天我曾经在阳台上的那个种兰花的花盆里,种了几株小麦,冬天担心冻死兰花,就把它们一起端到了室内。结果温室里大概长不好麦苗,一段时间后麦苗就生了黄色的蚜虫,最后只留了一株麦苗,它竟然颤巍巍的生出了麦穗儿,细心照顾到今天,还长出了瘪瘪的麦粒儿。
从今以后,这里,大概才是我的阿勒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