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6

宦官专权：《卖炭翁》的历史背景

        从这一讲开始，我们来聊一聊安史之乱以后，唐朝的第二大弊病，宦官专权。

         这个事情可以从唐德宗开始说起。我们上一讲介绍过唐德宗，说他即位之初，励精图治，为了削藩做了很多努力，其中就包括限制宦官的权力，严禁宦官受贿。但是不久之后发生了泾原兵变，唐德宗被迫从长安出逃，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当时负责围剿藩镇的军队调转枪头，直接杀进宫中，而负责保卫皇宫的禁军也靠不住，关键时刻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多亏了两个贴身宦官，想尽办法把唐德宗护送出宫。唐德宗这才保下一命。这件事后，唐德宗开始反思，他觉得，以前我还总提防着宦官，依赖文武大臣，可是满朝文武大臣，有一个靠得住的吗，没有呀，但凡有靠得住的，我堂堂天子也不会那么狼狈的逃出宫中。所以从此以后，唐德宗开始倚重宦官，当时他主要做了两件事，第一，给军权，第二，宫市制度。

       给军权是怎么回事呢。泾原兵变以后，唐德宗就把神策军，也就是禁军的指挥权交给了宦官群体。而唐德宗又担心一个宦官掌握禁军力量，权力太大，不好控制，就把禁军一分为二，分出来两个领袖位置，这两个位置就交给当初在泾原兵变中护送他的两个宦官了。唐德宗希望他们能够彼此制衡。但是从根本上说，禁军大权从此还是旁落宦官。与此同时，唐朝还有一个职务叫做军器使。你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管理军备物资的官儿，唐德宗下令，说军器使官职由宦官担任，而且百姓家中不准私藏武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宦官不仅掌控了实力雄厚的禁军力量，还掌控着中央军备物资的使用权和调度权，这样一来，中央几乎没有什么军队可以和宦官势力进行武装抗衡了。

        那么宫市制度又是怎么回事。安史之乱之前，唐朝皇宫日常的生活用品，都由中央朝廷负责，有专门的官员去管这个，但是唐德宗不是信不过文武大臣吗，他觉得也别让大臣管了，直接交给宦官去负责，让他们去买。这下坏了，宦官突然手握大权，就开始做坏事了，他们以购买宫中生活物品为由，在大街上看到什么就要什么，一开始还象征性地给一点钱，打个比方，一个茶壶可能要卖五十文钱，但是宦官就给卖家十文钱，不由分说就把茶壶给带走了。到了后来，干脆也不给钱了，在市场中看到喜欢的东西就直接抢走。

        我们中学的时候过白居易的《卖炭翁》，这首诗讲的就是这个时代的故事。大家记不记得有两句是怎么说的，说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黄衣使者白衫儿，就是指宦官们，他们去买炭。但是他们给老人家多少钱呢，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整整一千斤的炭，半匹红纱和一丈绫就给换走了，管你卖炭翁同意不同意，理都不理你。

        在中晚唐时期，宦官还获得了一定的政治权力。当时有一个官职叫枢密使，由宦官群体担任，这个官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就是负责跑腿，传递信件，仅此而已。但是到了唐宪宗一朝，枢密使的权力开始大起来了，甚至可以代表皇帝去和大臣们商讨政务。当时枢密使也分为两个，再加上我们刚才介绍的，负责掌管禁军的两个将领，这四个位置合在一起被称为四贵，被视为是中晚唐时期中央权力最大的四个官位。宦官专权的情况由此可见。

那大家会不会觉得疑惑，中晚唐的皇帝干嘛给宦官这么大的权力呢，关于这一点，咱们或许可以从唐宪宗的一个故事中得到答案。有人曾经劝唐宪宗，说您不要给宦官那么大的权力，唐宪宗却回答说，此家奴耳…若有违犯，朕去之轻如一毛。就是说你们不要太紧张，这些宦官不过是我的家奴罢了，他们如果不顺我意，我杀了他们比捏死一只小蚂蚁还简单。这话说得是有一定道理的，宦官的权力归根到底，来自于皇权，而且皇帝又将宦官的势力进行划分，把他们分为四贵，让他们彼此制衡。所以在唐宪宗眼里，宦官专权的问题不大，自己有能力驾驭这些家奴。

       但是唐宪宗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死后，事态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复杂了。唐宪宗死了以后，接替他的几任皇帝在位期间都不算长。这些新皇帝上台之后，大多都会遇到一个相同的问题，就是老皇帝曾经任用的那些大宦官，还占据着一些重要位置，比如四贵。那怎么办，其实不难。宦官群体也并非铁板一块，有很多等级地位低下的小太监也渴望着飞黄腾达，新皇帝只要利用这些小宦官，除掉占据重要位置的大宦官，就可以把权力重新拿回来了。

       人事上的变动是简单的，但制度上的调整是困难的。把大宦官从四贵的位置上除掉，很轻松，但是大宦官被除掉之后，谁顶替他们的位置呢，一定是那些帮助皇帝的新宦官。他们将成为新的四贵，并在不久的将来，给下一任皇帝带来同样的问题。如此一来，这就成了一个无解的循环。

       所以这一段历史给了我们一个非常深刻的历史教训，就是制度的确立，一定要格外谨慎，权力的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再合上，而制度最终会在得利者的操作下走到什么方向，也是让人无法预测的。正如唐德宗在禁军统帅权交给两个宦官的时候，在制定宫市制度的时候，他一定想不到，自己的这两个决策居然会在若干年后使得宦官群体大肆干政，甚至到了废立皇帝的地步。

       在这样的背景下，中晚唐时期非常重要的一次政变爆发了，这就是甘露政变。关于甘露政变的始末，我们放到下一讲再来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