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伟
蓼子花开我已经很老了,不记得很多事儿,可七十年多前在微山湖畔小山村发生的那些事儿却依然清晰,有时真感觉刚刚发生一样。儿时的伙伴依然笑得那么灿烂,蓼子花火一般红艳。
那时的湖面似乎很大,有时撑船走很远也看不到一棵树,也看不到岸边。水浅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芦苇荡,还有芦苇荡旁边旺盛得比着芦苇一样往天空里生长的蓼子稞。鬼子是不敢接近芦苇荡的,他们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游击队员,有多少杆鸭枪,又有多少弯弯曲曲迷宫一样的水道,把他们送回“老家”。
他们喜欢走蓼子稞布满的地方,因为蓼子都是长在潮湿的土地上的,他们的大皮靴走起来脆响,踩倒一株株蓼子他们笑得是那般肆意又张狂。
微山湖的蓼子稞成片成片的疯长,微山湖的蓼子稞粗壮挺拔,似乎改变了水边芦苇荡点缀的特性,高高壮壮、一望无际的生长着,和芦苇争夺它们生长的地盘。
有一天哥哥说,蓼子稞才是鬼子最能产生噩梦的地方。我问他为什么,他却一笑,不再说什么,就像他每天总是晚上很晚才出去,也从不说去干什么一样。
前几天村里都在传着沙沟火车站南边铁道上的钢轨一夜之间被撬走了几里路,鬼子铁路上的巡逻车枪声响了半夜,可没打着一个人。我问哥哥:“是不是有你?”哥哥不答。第二天村里都在说是运河支队和地下党一起干的,我没再问哥哥到底是运河支队的还是地下党,可从那时起我就想着哪天哥哥能叫我一起跟他去打鬼子。
那天哥哥又出去好几天没回家。
娘在门前的坑塘边修补捕鱼的罱网和苇箔。
我在渭河边的湖上和成柱一起摘莲蓬。成柱的水性比我好,一个猛子扎下去,好久才会在很远的的地方看他冒出头来,有时像鱼鹰一样还能咬上一条鱼来。
大人总是说你们俩天天往湖里扎,也没见捞多少鱼、摘多少莲蓬,就知道玩。早上出门时爹又这样嘟噜了一声,见成柱在门口等我,就加了一句:‘’捞鱼摸虾多少没啥,小心遇见鬼子,机灵点.....”没等爹说完我和成柱早跑远了。
蓼子花开
从村中的老运河边上我们撑上小木船。石驳岸上苔迹斑驳,湍急的流水下面是磨蚀圆润的石块。不一会就到湖边了,运河在这里拐弯向东流去,听老人说是流向韩庄、台儿庄,还能流到杭州呢,我和成柱商量几回了,想划船去看看。
横穿过运河是一条驶向芦苇荡的水道,芦苇青青,苇喳子不停的鸣叫着,我们俩轮换着撑船,一会就到了渭河边。
蓼子花开
太阳高起来了,我们也摘了小半船莲蓬。这一年的荷花格外鲜艳,满湖都是荷花的清香,荷叶下的水儿清澈见底,水草里小鱼轻松地游来游去。
“咱再比试比试谁游得快吧?”成柱总能看出我的心思。他话没说完我就脱了小褂跳到了水里,好柔滑的水啊,脚边的鱼儿都碰到脚指头了。成柱随即也跳下船来,正在他跳下来的一瞬间,突然听到密集的枪声从不远处传来。
循着枪声我们蹲下身子透过荷叶看去。哇,蓼子稞里有一群群身穿黄皮的日本鬼子和二鬼子,远远能看到膏药旗。子弹、手榴弹密集的向蓼子稞方向集中,随着一声声爆炸和子弹的呼啸,一个个鬼子倒下去,一队队又赶过来。
微山岛方向大船也开过来了,是伪军!
眼看大船离我和成柱越来越近了,我们却忘记了害怕,甚至有点莫名的兴奋。
突然,一道道火舌从芦苇荡里喷射而出,听那声音是鸭枪,数不清的鸭枪,一面是向蓼子稞,一面是向大船。
一片片的鬼子倒下去了,膏药旗早没了影踪,大船上一声声惨叫,然后就听着有人嚷着:快划船、赶紧跑,八路军大部队来啦.....”
我和成柱相视,都高兴的笑了。
我们知道那是咱渔湖民最强的武器,这样集中这样密集,恐怕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和成柱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有人在头上拍了一下,抬头一看,是哥哥,身后还有几个和他一样别着手枪的人。
“看得咋样?”哥哥问我。
我和成柱异口同声说:“我们也想打鬼子!”
“好啊”一位哥哥称为首长的中年人看着我们说,“那就撑上你们的小船跟我们捉鬼子去。”
成柱撑着小船,我们跟着哥哥他们的船儿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向郗山渡口方向。
原来在郗山渡口西侧鬼子撤退上岸的必经之处,老船工殷茂群配合微湖大队早布下了渔沟阵,那些从蓼子稞侥幸逃脱的鬼子和伪军,全被挂在了鱼钩上,我和成柱跟着哥哥一行把他们一个个俘获上船,然后送往抱犊崮山区。
回望蓼子稞,阳光下一片殷红……
从那以后,我的记忆里蓼子稞通体都是红色的。
蓼子花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