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人活着就有希望。
“为了老妈,好好活着。”大民活着的唯一使命就是照顾好老娘。
快六十岁的大民四十多年来大概很少走到大门口过,以他目前的状况,拄着双拐勉强可以给老娘将水火送到后院茅厕就不错了。大民是个小儿麻痹患者,拄着双拐,一只脚尖能稍稍挨地,老娘是个常年卧床的瘫子,一睡四十年。一间被油烟熏得找不到颜色的厨房兼卧室的简易房,母子俩一住几十年。
大民的母亲年轻的时候人称白娘子,那身段模样皮肤羡煞多少人,她不止是人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很能干,家里家外没有能难得住她的。天妒红颜多遭难,母亲李氏婚后几年连生三子,在生老三的时候难产大出血,经过全力抢救,九死一生的李氏虽保住了性命,但从此睡倒再也没能坐起来。
母亲病倒了,刚刚生下的三弟被父亲送了人。大民父亲在照顾了妻子一年多以后,毫无征兆,说是去赶集采买东西,但从此再也没回来,杳无音信,生死不明。后来虽多方打听寻找,父亲却像是人间蒸发,依然没有下落。丈夫走后,李氏一度崩溃,寻死觅活,哭了个天昏地暗。母亲整日里哭哭滴滴,以泪洗面,倔强的大民跪在母亲的面前,用袖口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痕:“妈,不哭,咱家还有我。”
就这样,十三岁的残疾人冯大民挑起了家里的大梁,拄着双拐的大民开始得像个大人般料理家事了。大民因为身体原因,未能踏进学堂一步,但是二弟每天放学回来的书本大民总在看在学,几年下来居然识字不少,勤奋好学的他用弟弟二民的铅笔头,用过的废纸张写写画画,学到的知识反倒比二民还要多。瘫痪在炕的母亲李氏开始正视现实,身体虽不能动,但双手是灵活的,为了一双儿子,她也得积极面对生活,她开始靠在被子上绣绣品,剪窗花,做手工换钱,一应洗衣做饭等日常生活她一句一句教儿子大民来做。
料理家务对于依仗拐杖走路的大民来说,最大的障碍就是挑水了,他不得不一手拄拐,另一只手提着小桶,一趟一趟的提,实在看不过去的左邻右舍常常会主动给他们家送担水。打水难,用水就省,洗衣做饭,卫生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大民能做熟饭已经很不错了。馒头黑,面条生,能暖暖的吃饱肚子就是一种幸福。刚开始为了做熟一顿饭,小小的大民切了手指,烧了眉毛,那是常有的事情,可他咬着牙,尽量不让母亲发现。其实,小孩子的那点伎俩哪里逃得过母亲的眼睛,只不过母亲得装着不知道,强忍着不拆穿他。
慢慢懂事的大民开始要求母亲教他手艺,刺绣,钩针,织毛衣,做纸扎,剪纸等,他都学。人常说,人有一短,必有一长,身有残疾的大民,眼巧手巧,善于钻研,任何东西他看看,琢磨琢磨就会做了。弟弟二民勉强念到小学毕业也回家帮哥哥和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最多的就是将他们的绣品和针织品拿到集市上去卖,然后再买回来需要的生活用品。二民年龄小,受人欺负被人骗那是常有的事情,回家,母子三人抱头痛哭一场,互相鼓励,互相安慰,从头再来。
尽管大民和母亲整日里忙忙碌碌,但能换到的银钱必定是有限的,生活,依然贫困,依然艰难。一晃眼,大民二十多了,身子高了人大力气大了,身子笨重他的行动却更加艰难了,有时候不得不弯下腰甚至是爬到地上拄着小板凳往前挪。他家的案板很低,离地一两砖,大民挪到案板前半跪半爬着双手在和面擀面条,切好面条又转身爬到灶膛烧火,一顿饭熟了,他的身体和脸就看不出来颜色了,灰土成一片。母亲李氏的身体也不断的变差,一张不大的土炕上,只铺了一张光溜溜的竹席片,李氏的身体知觉只剩下了一只右手还算灵活,转身的时候右臂使劲,整个身子就在光席上能打个转转,她大概只剩下七十来斤了吧,看起来瘦小的像个小孩子,脸上瘪瘪的,牙齿也脱落光了。
二民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了,他的婚事因为家庭现状,始终没能找到一个愿意跟他的姑娘,有人热心的给他介绍过几个对象,丑的、傻的、甚至身有残缺的蹶子、哑巴,但对方在了解过他的家庭状况后都没有了下文。眼见的二民也三十好几了,婚姻事还是看不到一点点的希望,母亲李氏和大民商量来商量去,为了二民的幸福,他们决定将二民嫁出去,并对外承诺大民和母亲这边将来绝不连累二民。经人牵线,二民嫁给了十里开外的一个寡妇。
二民结婚的那天,跪在院子里邦邦邦一个劲给房间里磕着响头,直到磕得前额淤血一片才被人强拉起来。屋里的大民,趴在地上,紧紧的堵上门板不让二民再进屋看一眼,他害怕二民这一看再也没有勇气丢下这一老一少两个瘫子。堵在门板后面的冯大民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背,泪流满面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炕上的母亲将头蒙在被子里咬紧嘴唇,同样的不发声的哭“二民啊,娘对不起我儿。”
二民上门的寡妇有三个孩子,再加上他们婚后又生一子,繁重的生活负担压得他很少能顾及到娘家,大民和老母亲的生活只能是依仗着政府的那点救济金紧紧巴巴糊口活命。不幸的是,四十多岁的大民身体也开始出现不适了,经常气喘心慌,稍微动动,一身一身出冷汗。大民和母亲,屋子虽烂,但还能遮风挡雨,衣服破旧,还可遮体御寒,可是要求医问药,这么一大笔钱从何而来,看一眼炕上的老娘,大民将眼泪往肚子里流,实在没办法的他,多方打听,托人找关系想要卖掉自己的肾脏来缓解改变他们的生活现状。关于卖肾,他不知道在心里想了多少个来回了,除了身体,他一无所有啊!怎奈,国家规定不允许医院买卖人体器官,他的这一想法未能实现,只能继续维持着这种贫穷艰难的生活现状。
鉴于他们母子的生活困难,村上每年会给他们一定的救济金,并为他们申请了国家民政部门的最低生活保障金,一应衣服鞋袜都是亲戚朋友乡亲们你赠一件,他送一件,合不合体,周正不周正都无所谓,他们已经非常感激了。儿子的苦,母亲看到了眼里,很多次她想结束自己的生命,甚至绝食,大民苦苦哀求:“妈,你活着,我活着才有意义,你若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价值?不能让娘寿终正寝,我枉为人子,穷日子,有娘在,儿就有个希望有个盼头。”
大民是个孝子,瘫痪的老娘他一侍候就是整整四十年,端屎送尿擦身子,虽然没能让老母亲过上富裕的生活,但他做到了一个儿子能做到的,一张小土炕,光溜溜的席,他们母子一住就是一辈子,相互依靠,相互鼓励,活着,只为彼此,娘活着是为了让儿子有个希望,儿子活着,只为了能够照顾好老娘。
老太太寿终正寝,临终的时候是躺在儿子的怀里走的,脸上挂着笑,心中带着无限遗憾和牵挂......
跛子大民至纯至孝的事迹感动了很多人,村上,乡上将他树立为孝亲道德模范,想要约他为大家讲讲他的故事,他憨憨的笑笑“照顾自己的老娘,为人子应尽的事宜。”
妥善安葬了老娘亲,弟弟二民内心很是愧疚,大哥的不易和艰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夫妻俩商量着要把大民接过去,好好为大哥尽尽孝心,弥补这么多年来的亏欠。大民笑着拒绝了,弟弟的生活也不宽裕,在村委会的安排下,大民住进了村里的养老院,他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有人陪他说话,有人照料他的生活了,弟弟和孩子们常常回来看他的时候他就特别的开心。
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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