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年轻人刚从大学毕业,投出的简历像在人海中放出的屁一样消失得悄无声息,找不着工作赚不到钱的时候,他能干什么呢?
——写鸡汤啊!
于是,从小到大连面条都煮不好的人,分不清文火武火瓦罐砂锅用途的人,居然可以不经过任何培训,撸起袖子就开始熬鸡汤了。
鸡很憋屈。
毕竟那么多年来,老人们熬鸡汤给产妇补身子,爹妈熬鸡汤给小孩补脑子,早已成为不需多言的习惯。
突然之间,有一群年轻人熬了鸡汤,去换一大片眼珠子和票子,鸡有点儿懵逼。
就像只有女人才知道哪个女人是真婊子,只有男人才知道哪个男人是真渣滓,只有一只鸡才知道另一个碗里放的是不是鸡。
——那是砒霜啊!这锅我不背!
我眼前的这只鸡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扯开嗓子跟我“咯咯哒”,结果憋了半天只蹦出个卵来。
看着这只耿直的鸡,我默默地取下了自家小店的招牌——鸡汤铺子。
——做一个坦诚的人不好吗?
——不好。
坦诚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啊,你需要暴露你自己,去换取一个被同类看到的机会,你要把自己的心肠摆到案板上——不论冷热黑白,你要一刀刀剁碎这些玩意儿,明码标价,称斤论两。
——去你大爷!卖点儿砒霜被你说得跟卖身一样!
鸡鄙视地看着我,轻轻地啄了两口自己的花羽毛。
可不就是卖身吗?卖几口深深浅浅的叹息,卖两句含糊不清的遗憾,卖一段风花雪月都不稀罕掺和的故事,卖谄媚的干瘪的笑,卖只有盐分没有情分的眼泪,这可不就是卖身吗?
——你得爱惜羽毛,就算一只鸡,也应该有鹰飞九天的梦想,别为了眼前的苟且而放弃诗和远方。
鸡严肃了起来,好像要跟我探讨人生,可我不愿意搭理它,它懂个鸟啊!
——话说,你一个卖砒霜的,为什么要买鸡啊?你该不会真打算把我宰了做汤吧?
鸡有些忧郁,它踱着步子,像一朵迷茫的丁香,像诗人笔下在雨巷踌躇的姑娘。
它不知道,我当初把它从菜市场买回来放在店里,就是为了装作良心店家,好让往来的人们上钩。
它不知道,我兜里的钱只够买它这一只鸡,卖鸡的人再多要一个子儿我都付不起鸡钱。
它本来可以是只有故事的鸡,但是我不愿意告诉它,毕竟真相太残忍了,更何况这年头,单纯的鸡不多了。
——跟我聊聊吧,你为什么要卖砒霜呢?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
——你想毒死所有人吗?
——我想当个作家。
鸡沉默了,它似乎很难理解什么叫作家。
我也懒得跟它解释,毕竟我想当的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文字工作者,我想当的,是作死专家,简称作家,这种连人都很难理解的事儿,我又怎能指望一只鸡可以明白。
——当我还是一只小鸡的时候,我也做过疯狂的梦……
——你想当一只老鹰吗?
——不,我想当一条咸鱼!
——滚!
看着院儿里这只晒太阳的鸡,我的内心竟然得到了久违的平静,这世间有那么多人,我居然试图通过意淫自己跟一只鸡的对话来获得快乐,由此可见,我大约是疯了。
那就疯了吧,开个砒霜铺子。
在这个连空气都带毒的世界里,卖着纯粹的砒霜,做一个脱离高级趣味的疯子,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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