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
周末,张跃川联系到曾经的班委好搭档夏瞳。
他在电话里大声问:“什么?不知道他电话号码?”
夏瞳道:“是啊,小学毕业的时候我请班上每个人都写了同学录,就他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写。”
张跃川说:“也许小学他还没有什么QQ,EMAIL的……”
夏瞳说:“连家庭地址都是空白的。”
张跃川郁闷了,他玩笑道:“不是吧,这小子是住大桥底下的么?”
夏瞳说:“你等一下,我找找初中的。”
初中时候他们几个依旧在同个班,夏瞳有点小印象,张跃川是彻底不记得了。不过说实话,如果不是张跃川此刻提到这个人,夏瞳根本不会想起他!
她打开抽屉,取出初中同学录,首先掉出来的是一张集体毕业合照,一眼就能看出班级里那几个明星同学……凡是站在最显眼位置的,被大家簇拥着而站的,那必定是当时班里最活跃、高调的。
女生这边不用说肯定是自己,她蹲在第二排中间,班主任就坐在她身后。老师后面是两排男生,一排站在地上,最后一排较矮的站在长凳上。
男生里面最惹眼的显然是邵湘宇,当年班里多少人传他们金童玉女,曾经心里头还有一点臆想的,后来上了高中,她没考上本校,那以后就知道自己想法有多天真了……
毕业后还真是各自奔天涯,邵湘宇展翅高飞,前途无量,而自己在本地念了大学,前年嫁人成家,现在连女儿都快两岁了。
夏瞳愣了会儿,释然一笑,哪一个少女心里没有过憧憬的对象呢!
她埋头开始找张跃川问的崇秋,直接翻到照片背后去找名字,再对应位置翻回来看。
也难怪崇秋不起眼,他在毕业照里都没什么存在感。因为他正站在邵湘宇斜后方。因为有了邵湘宇这颗闪亮的星,他周围的人自然黯然失色。
张跃川在电话里头问:“怎么样?找到了么?”
夏瞳感叹道:“我在看毕业照,哎,这都有十多年了啊……真想看看他们都变成什么样了!”
张跃川笑道:“看大伙儿在不在S城,联系得到就找个周末聚聚。”
夏瞳打开同学录找到崇秋的那一页,扫了一眼说:“崇秋的初中同学录上写的跟小学的一模一样。”
小学的同学录还比较粗糙,多是个人信息加祝语,到了初中,五花八门的档案式同学录就出来了,颇得女生欢心,夏瞳也赶时髦买了本内容上最丰富的。
每次翻开来看看里面写得满满的祝福,她就莫名感动。
每个人都把对别人的祝福看得很重要,仔细斟酌打草稿,跟写作文似的,一笔一划,字体也是自认为最好看潇洒的。
只有崇秋,小学初中,都只有四个字“天天开心!”
夏瞳都要怀疑是不是这四个字笔画最少他才这么写的了……
“哦,他多填了个理想。”夏瞳像发现了线索,对张跃川说。
“是什么?”张跃川笑问。一般来说,理想这种东西初中时候都是随便写写的吧,他还记得自己当年的理想是当第二个比尔盖茨呢,现在却走上了法律这条道路,相去甚远。
夏瞳说:“母校老师。”
张跃川一愣:“真的假的?要不我去母校问问?”
夏瞳也笑:“难说,说不定是真的呢,不过我们母校现在可不好进,收个高中老师都要名校硕士毕业的。”
张跃川说:“先甭管这些,总比我的理想好实现多了!”
之后,张跃川给邵湘宇回了电话,原欲告诉他崇秋的名字,却未料到对方已经回想起来了。
不过崇秋的详细资料还不晓得,张跃川给了他承诺说会去查,邵湘宇很高兴。张跃川又提同学会的事,邵湘宇说:“多少人都去叫,去哪儿也尽管安排着,我买单。”
张跃川得了“主角”的保证,胆子一放联系人去了。
邵湘宇回了趟家。他父母已经退休,两人原本都是给政府工作,此刻养老待遇极好。他姐姐在他高二的时候嫁的人,姐夫在S城也算是有头面的人物,两夫妻经营事业有声有色,余下一对八岁的双胞胎外甥给他父母带着,两老已尽享天福。
说起来,也幸亏邵湘宇不是独生儿子,才没有那么大“传宗接代”的压力。
不过即使如此,父母还是简单地问起了姚莳。他们知道姚莳的存在,当然也关心邵湘宇的婚嫁。
和姚莳结婚,在美国立业,逢年过节回家探亲——邵湘宇原本还真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定了!
他在父母面前含含糊糊地几句话带过去,不想深聊这些。
他们也没追究,自家儿子从小优秀又独立,就算一个人在外面也是能成一番事业的、独当一面的男人,他们是很放心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任他们海阔天空地去闯才是真理。
邵湘宇回卧室后,翻了半天才找到初中时的毕业照,回家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眼前这东西啊!
他捏着照片一角躺在床上看照片里十五岁的崇秋,上面的人像仅邵湘宇半个拇指头大小,看不清眉眼,五官都皱在一起像是没长开,也有可能是因为脸太小了,刘海还盖住了大半个额头。
皮肤比身边几个男生白一些,脖子细一些,嘴巴小一些,越看越秀气些……
照片上身形和头型都比对方大一号的自己,似乎转个身伸出手就能把那人拖进怀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怪异的想法。他丢开毕业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恍惚间,邵湘宇脑海里又闪过前段日子地铁上遇到的青年,那个人的身形以及面容,倒是很符合崇秋长大后的模样——
头顶跟自己的视线平行,能透过衬衫的领口看到锁骨,两只手腕并在一起被自己一掌就能握住。
睡前,他拿出手机给张跃川发了一条短信:“有了崇秋的联系信息立刻告诉我,谢了。”
崇老师
“崇老师崇老师!!丁明辉他打我!”一个小女孩飞奔着冲进办公室。
崇秋听到声音迅速把手中的电子游戏机丢进抽屉,正襟危坐。
“我没打她,是她先咬我的!”小男孩哭丧着脸跟着跑进来。
“崇老师,是丁明辉让我咬他的!”小女孩指着小男孩叫道。
“呜哇……”小男孩哭了……
崇秋看着眼前两个豆丁大的小孩儿,严厉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小女孩伶牙俐齿地告状:“丁明辉抢我的橡皮!”“徐淼淼咬我!崇老师你看你看!”叫丁明辉的男孩儿哽咽着伸出胖胖的胳膊让崇秋看上面的一圈小牙印。
崇秋眯了眯眼,嗯,没流血,不碍事儿。
他转向徐淼淼,还没开口说话,小丫头就嚷道:“是丁明辉叫我咬的!他说“你咬啊你咬啊”……
崇秋憋着笑,还装一本正经:“丁明辉,是你叫徐淼淼咬得吗?”
丁明辉点了点头,正想给自己找理由反驳,崇秋道:“那就是你活该了”
男孩儿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老师,狠狠抽了两下鼻子,满腔委屈在眼眶里累积成趵突泉,蓄势待喷。崇秋瞪了他一眼:“不许哭,哭了就给你打针,打破伤风!”
丁明辉眼睛红红的,忍着眼泪不敢哭。崇秋对徐淼淼温和道:“你先回去吧。”
小丫头得了公道,开心地走了。丁明辉站在崇秋面前,崇秋摸了摸他的头:“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样子,女生爱计较,你就该让着她们……”
刚被当着徐淼淼的面指责,他都没哭,现在被崇秋温和地一安慰,丁明辉瞬间就开始掉眼泪,他抽噎道:“为、为什么要、要让着她们……”
崇秋说:“她们是弱势群体啊,力气没有男生大,也没有男生聪明灵活,以后为男生生宝宝还要肚子疼……”
丁明辉睁着水汪汪的大眼迷糊道:“生宝宝?”
崇秋笑道:“是啊,你不让着他们,以后怎么讨得到老婆。”
丁明辉问道:“崇老师有老婆嘛?”
崇秋一愣,咳嗽了声:“当然有。”
“哦……”丁明辉低声道,“我知道了。”
“……?”
“我要做个像崇老师这样的人,才会有老婆给我生宝宝。”
“……”(=_=)
把小男孩哄走后,崇秋又拿出游戏机玩了一会儿俄罗斯方块,之后去班级里巡回检查值日生打扫卫生情况,三点一到,他立刻收拾东西挤地铁回家。
因为是暑期带兴趣班,每周仅一次,孩子放学也早,他能赶在高峰期来临之前坐上地铁,不像平日上下班,都要挤掉半条命!
路上崇秋回想着下午小孩儿的吵架,觉得好笑。
他们真可爱,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讨老婆,像自己这样没房子没车子又不会交际的男人,连女朋友都没资格谈的。
不过好在自己从来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一个人过挺好,想那么多做什么。
“乘客们,XXX站到了……”
“哎呀!”听到站名,崇秋一下子跳了起来,坐过头了……
×××
张跃川回母校看老师,现在是暑假,大多数老师不在。
在门卫一问,幸好有几个认识的正给高三补课。这些老师当年带他们的时候才三四十岁,现在都有五十好几了,有个别年纪大的老教师已经退休了。
老师们看到从前的得意门生回校,特别开心。
张跃川坐在办公室里笑着陪侃,他拉扯功夫很好,一会儿就把他们说的满面红光。
一个化学老师摇头道:“现在的孩子不如以前的好教了,没你们吃得起苦!”
另一个迎合:“就是啊,上课不认真,作业不做好,好高骛远,眼高手低,还嚷嚷着减负减负,当老师也难唷……”
张跃川道:“那哪儿能比啊!我们当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现在的孩子走的路子也多了,出国的出国,考艺的考艺……”
“哎你一说出国,你们班当年那个叫什么宇的,去美国H大的那个,他可是S大附中的校史人物了,现在怎么样了?”
张跃川笑道:“哦,是邵湘宇吧,他可是我们全体同学关注的对象,我听几个学他专业的哥们说,他近几年来得的那些设计奖,中的几个标,看起来混得很不错的。最近回S城了,我们正组织同学会呢!”
“好,是该聚聚,都是十几二十年的同学了,要多走动走动,日后能帮上忙的也就这么几个了。”
张跃川道:“是是!说起来,方老师您还有当年我们班同学的联系资料么?我这边有个同学,一直找不到他。”
被点名的老师推了推老花镜,道:“数十界的学生带下来了,我都分不灵清了,你要问哪个?”
张跃川道:“叫崇秋。”
方老师一拍大腿:“呀,这孩子上个月来过的!”
张跃川大喜:“是么?”
方老师说:“说来也奇怪,偏偏教书的时候最没印象的学生,毕业后来得最勤!”
张跃川不好意思道:“方老师你这是埋怨我们来的不勤快么?”
方老师摆了摆手,呵呵笑着:“你们都是大忙人,在外头有各自的事业,做老师的也开心,还记得来看就很不错了……那个崇秋,现在也当老师了,以前还真没想到,那么个闷葫芦居然跑去做这个……”
张跃川问道:“他在哪儿做老师?”
方老师指了指窗外隔着操场的小学区说:“就在F大附小。这孩子没你活络,他不怎么会说话……”他说着,瞥了一眼张跃川带来的水果礼品,笑道:“也不带礼,每次过来小坐一会儿就走了。”
张跃川皱眉:“那你们聊些什么?”另一个老师喝了口水道:“哪是聊啊,都是你们方老师在说,他安静地听着,我们那天还开他玩笑,要收他学费呢!”
“收学费?”
张跃川立刻反应过来,崇秋自个儿也当老师,想必是过来跟他们取经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他来看我就很开心了!只要他虚心好学,我就乐意教他!”方老师打开抽屉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头,“喏,他的电话……” 张跃川抄下电话,连声道谢。方老师低着头,眼睛错过老花镜看张跃川:“你们开同学会,也要注意着他们,这些孩子发展没你们好,你们到时候少发些大兴,给他们留点儿自尊心……”
“老师说的是,我们就聚聚聊聊天,看看大伙儿都长成什么样了,不会太跟事业扯上边的。”
张跃川承诺着跟几个老师告别,一出校门就拿手机拨通了方才抄来的号码,他有些纳闷为什么不是手机,而是固定电话。
电话通后,传出来的竟然是一个“大伯”的声音,张跃川吓了一跳,还以为小学同学二十八岁的声音就如此沧桑了!
“这儿是F大附小,您找谁啊?”
哦,是工作电话啊……张跃川回过神来,道:“您好,请问崇秋在么?”
“哦,找崇老师啊,他下班回去了,您是学生家长吧?”
张跃川道:“哦,不是,我是他朋友,有急事找他,请问您有他手机号码么?”
那大伯道:“崇老师没有手机的,你要找他就下礼拜到学校来。”
没有手机?不是吧……这年头还有没手机的人?他是石器时代来的么!
“怎么下礼拜来,他明天不上班么?”
大伯说:“现在放暑假嘛,他就星期四来带一天暑假班,平时不来的。”
……
张跃川应声道谢,除了下周四去一趟F大附小,看来没×××
又逢周四,清晨八点,闹铃“滴滴滴”得响起来。
崇秋睁开迷蒙的双眼,抓住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关掉,继续睡。
很好,世界清静了!
三十分钟后,他跟触了电似的从床上弹起来。
“……要迟到了!”
飞速套上体恤衫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裤,用半分钟洗脸刷牙,顾不上吃任何东西他就往地铁站冲。
……又是那么挤!全身的骨头都快被压散架了!
崇秋摸了摸酸涩的胃,没吃早饭,大脑供氧不足,只觉得头重脚轻。
刚一晃神,身边贴着他站的一个女人就因为低血压缺氧晕倒了……!
崇秋惊悚了!
他死命抓着扶柱,看着车窗上映出自己睡翘的头发,苍白的面孔,咬咬牙想,是男人就得死扛着,否则也晕过去就太没面子了!
开学上课还能应付早起,可假期里他的生物钟明明是调到自然醒的,偏偏每周四要给一群小豆丁儿上兴趣课,他们还时不时要闹出“被咬了”、“被打了”之类的事情来……好好的假期,在家睡睡觉吃吃冰西瓜多好啊!
下车的时候又搞错了方向,在拥挤的人潮中被陌生人的豆浆溅到了衣摆,还被几个小孩子踩到脚,其实这些他都已经习惯了。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一路经过的那些布丁奶茶店、面包店、西点店……
诱人的香味四散,直叫人陶醉!
舔舔嘴唇,摸摸发虚的胃,崇秋狠了狠心买了只“价格昂贵”的椰丝菠萝包,就小跑着冲向学校,心想到能趁下课时间躲在办公室偷咬几口,他就一脸满足。
午休的时候,管门卫的王老师过来找他:“崇老师,有个叫张跃川的张先生有事找你,现在在候客室等着呢!”
崇秋问道:“是学生家长么?”
王老师说:“啊?不是,他说是你的朋友。”
“朋友?”崇秋歪着脑袋愣了半晌,然后说:“我没有朋友啊。”
王老师擦了把冷汗:“那我让他走吧。”
崇秋腼腆地笑笑:“嗯,谢谢王老师。”
听了门卫大伯的转述,张跃川表情怪异地问:“他说不认识我?”
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崇秋到底是不是当年他们班的那个崇秋;第二个念头是,这丫竟然把当了他六年多同学的活跃的班长大人忘记了!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挂着一张老少皆宜的笑容,不急不躁地对那个眼神狐疑的门卫解释说:“其实我也不算是他的朋友,我是他小学兼初中的班长,我们最近要开同学会了,找了他好久才找到,都隔了十几年了,忘了也有可能的,你能叫他出来见见我么,我跟他说。”
门卫是个挺和善的老伯,只要外来者不闹事,能说清理由,他都很乐意帮忙。尤其是听到张跃川说来找崇秋开同学会的,他就笑开了:“哈哈,原来是以前的同学!哎你不早点说,崇老师这么好的小伙子,就是内向了点儿,你们是该多拉他出去参与参与这种集体活动!改明儿介绍个好姑娘与他认识!呵呵呵……”
他说着,就乐呵呵地返回去叫崇秋了。
张跃川走出候客室在教学楼大厅等,一会儿就见一个穿米色T恤的青年跟着那门卫老伯远远地走过来。
说实话崇秋的性格长相张跃川以前从没关注,现在看到更觉得完全陌生。不过他还是向他招了招手,表现出一副友好和善而且对老同学印象深刻的模样。
那么多年的干部可不是白当的,张跃川的面具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不像眼前这个叫崇秋的青年稚气未脱,想什么都摆在脸上似的一清二楚。
生活在21世纪的S城却没有手机,忘记了以前的同学也实话实说,根本不愿意多认识别人……
要稍微知道点交际手腕的人就算忘记了也会出来一探究竟,毕竟在这个社会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
像崇秋这种人,可能已经完全灭绝了吧……
他到底是如何在这个腥风血雨的社会生存下来的,还长那么大了?
还是说小学老师本就应该纯粹透明点儿、单纯幼稚点儿么?
“我是张跃川,你不记得我了?”他笑道。
崇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刚才王老师说你是我以前的班长,我才有一点点印象,不过开始确实没想起来。”
张跃川抽了抽眼角,这个人还不是一般得不懂人情世故,说话都肆无忌惮地直白!
“那邵湘宇当年欠了你十块钱你是不是也忘了?”张跃川玩笑道。
出乎意料的,崇秋忽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邵湘宇?”
“啊,你还记得他。”
崇秋笑说:“嗯……记得,不过他没欠我钱啊。”
果然邵湘宇走到哪里都是那种气场强大到让人十几年都忘不了的狠角色!
“呵呵,这可是他亲口说的,肯定是你忘了。”
崇秋皱皱眉,说:“哦,这样啊……”
“我们后天要开同学会,你一起来吧。”
“啊……”崇秋紧张地摆摆手,拒绝道:“我不去。”
应邀
崇秋的回答在张跃川的意料之外,但转念一想他的性格,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就算去了,恐怕他能喊出名字的也只有一两个人,反之亦然。
要是平时,张跃川肯定随他了,因为不怎么合群的学生向来是很难调解沟通的,做班长的尽到表面责任就够了,没必要太过执着地热脸贴人冷屁股,何况还是“曾经的班长”。
不过这一次不一样,说实话,这一次同学会的主角是邵湘宇,按之前联系的情况来看,邵湘宇很重视崇秋,无论重视的原因是欠了数年的十块钱还是其他,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崇秋是邵湘宇开门见山要见的人。
短短一秒张跃川已经想了这许多,他看似开玩笑,却认真道:“我受人之托,好不容易找到你,是一定要把你请去参加同学会的,崇秋,难道你连我这个老班长的面子都不给么?”
崇秋为难了,去了他也没什么话好跟他们聊啊,而且同学会一般都会玩什么?唱KTV吗?还是要去吃饭啊?不都要花钱吗?这样还不如自己买点吃的回家吃呢……
张跃川想到了崇秋在顾虑的事,便说道:“大家都希望你去的,夏瞳,邵湘宇,还有很多老同学,你不想看看他们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么?”
一提到邵湘宇,崇秋有一点点心动了,说实在的,给自己留下印象的人不多,邵湘宇是其中一个。因为这个人实在太耀眼了,如果人生是一出戏,所有人都要分成演戏的和看戏的,无疑邵湘宇是舞台上的主角,让人没有印象也难。
只是,别人怎么样也不关自己什么事啊……有其他办法了。
张跃川见崇秋皱眉犹疑,浅笑道:“要么我给邵湘宇打个电话,让他跟你说?”
“啊?”崇秋愣住了,给邵湘宇打电话?五秒钟后反应过来正想摇头拒绝,张跃川那边已经拨通电话号码了……
“喂,邵湘宇?”
听到张跃川用如此熟悉的口吻说话,崇秋顿时紧张起来。
自己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以前在班里也没什么人跟他说话的,时隔十几年,当年的班长站在自己面前打电话给邵湘宇,共同邀请他参加同学会!
与其说崇秋受宠若惊,不如说他惊慌失措。他脸色白白的,眼睛眨啊眨,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嗯,我在崇秋这儿呢,正叫他去参加周末的同学会,貌似不给我面子啊……”张跃川说着,一边笑看着崇秋,“我叫他听,你亲自请哈。” “亲自”这个词被故意说的特别重。
说完,张跃川那部一看就很高档的手机就被塞进崇秋手里。
没法儿,崇秋只得硬着头皮听电话。
“……崇秋?”一声低沉磁性的男音从手机那头传来。
崇秋握着手机的手一顿,应声道:“嗯……”
“呵呵,知道我是谁吧?”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亲切,崇秋隐隐觉得跟张跃川的故作熟稔不一样,他说:“邵湘宇?”
“嗯,是我,周六晚上一起来参加同学会吧,我请客的。”
“我……”崇秋潜意识觉得很不安,总觉得原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的人忽然站在自己面前说,你跟我们是一伙的。
邵湘宇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接着道:“聚会地点在福生大厦,那儿有个著名的百家宴自助餐,以海鲜和糕点出名……”
“糕点?”仅这两个字崇秋耳朵一尖,心中的天枰倾斜大半。
可是、可是福生大厦在哪儿啊……
“嗯,中西式的点心都有,听说有七八十样呢,你喜欢?呵呵,那你肯定不能错过了……你知道怎么去么?”邵湘宇的每一句话都说在崇秋的软肋上,一步步引他上钩,“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去接你。”
“啊,那太麻烦了。”崇秋看了看眼前笑得不明所以的张跃川,又低下头对着电话小声道,“告诉我地址就好了……”
“X区X街1231号,就在缘隆广场边上,百家宴在福生大厦顶层。”
“嗯。”
“周六晚上七点。”
“嗯……”
“那到时候见。”
“嗯,再见……”
张跃川接回电话,说道:“果然还是邵湘宇面子大。”
崇秋觉得脸一烫,急忙说:“不是的……”
张跃川其实一点没在意,邵湘宇能解决的事情就用不着他操心了,他还乐得清闲,不过只逗逗他说句玩笑话,他就什么都当真,好单纯。
“行了,跟你开玩笑呐。那你到时候过来,可别迟到了。”
崇秋垂着头:“嗯,知道了。”
张跃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跟挨训的小学生似的,我以前当班长的时候都没那么法西斯过,怎么感觉你那么怕我啊。”
崇秋被逗笑了,说道:“不是怕你,是怕生。”
“我……”
当了他六年班长,不算熟人也算旧识了!就算是真的陌生人自己也能在十分钟内与他聊成“兄弟”!崇秋这“怕生”俩字,彻底把张跃川打击了。
他头一次觉得,在崇秋面前,自己的交际手腕是那么无力。
×××
邵湘宇刚才的那通电话,其变态之反常把霍春山吓到了!他还从没见邵湘宇对谁那么耐心过,温柔到让人全身发毛的表情,以及根本不会出现在那厮身上的让人恶心的殷勤……
啊啊啊!惜字如金的铁公鸡竟然还会说什么“我请客”,什么“来接你”!为什么猪没有长出翅膀在天上飞啊!
眼看损友此刻心情极好的周旋于办公室里那几个员工之间,指导他们做规划,做设计……全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把办公室里那群小丫头迷得神魂颠倒!
“啧啧啧……喜欢上一个男人……我滴妈呀……小姑娘都瞎了狗眼了……还看他……”霍春山咕哝着,邵湘宇忽然侧眼看了过来,他表情依旧柔和,眼神却犀利非常,把霍春山惊出一身冷汗,“阿弥陀佛,他身上长雷达了……”
邵湘宇指了指A4纸上的刚亲自演示的任务计划起草,问小青年道:“听懂了么?”
那人连连点头:“嗯!很清楚!”
另一个也是刚毕业模样的姑娘在一边怯生生地插嘴:“我还有些不懂,能给我再讲讲么?”
邵湘宇皱眉问:“哪儿不明白?”
“额……就是……”她扭扭捏捏的。
邵湘宇又简单说了一遍,看那姑娘红着脸,便道:“一个人的接受能力很重要,你现在程度如何我暂且不问,但学习能力不好是很容易被别人取代的。听人说话的时候,注意力要放在那人说什么上面,而不是那人穿什么上面。”
邵湘宇是微笑着说这些话的,但语气却相当严肃。那姑娘听得满脸通红,只觉得不好意思,邵湘宇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下次专心点儿,去做事吧。”
一圈下循下来,邵湘宇回办公室,对霍春山道:“几个项目在合作上面都有很大的问题,员工水平程度不一。最好分成几个组,每周安排两节课给他们培训。”
霍春山问:“上课?他们大都是硕士毕业的,还要上课?”
邵湘宇说:“是不是人才不是看他学历有多高,而是看他的个人价值在团队中能实现多少。你只知道聘人进来,却不知道怎么管理他们,还说是人才不济。”
“你说慢点,解释给我听听。”
邵湘宇道:“刚毕业的人一到工作岗位就希望得到重用。但那是不可能的,没有一个人是全才,公司也不需要全才……”
邵湘宇说到一半,秦海进来了,他倚在门边架着手臂,也认真听邵湘宇的理论。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擅长的部分,做管理者的,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最擅长的部分挖掘出来,好好加以培养利用。现在外面那群人如同一盘散沙,他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是什么,人人都想着混几年就跑。管理者糊涂,员工更觉得迷茫。”
秦海听了直鼓掌,一边骂道:“春山你好好学学人家湘宇!难怪俗话说找个好老板等于找个好老公嫁了!嫁人就得嫁邵湘宇这样的,跟着你就是喝西北风……”
邵湘宇说的很清楚,霍春山一听就懂了。他跟秦海笑骂了几句扯扯嘴皮子,就按照邵湘宇说的做去了。
同学会
周六聚会之前,崇秋又打了一次退堂鼓。
说实话,他还是有些紧张,毕竟是十几年没见面的同学,自己肯定不认识他们了。况且在那么多“陌生人”中,还要装出一副老熟人的模样,这种事崇秋一点也做不来……
被冷落他一点都不怕,一直以来自己都乐于成为隐形人。他担心的是,到时候邵湘宇和张跃川也跟周四那天一样对自己,那他想无形也无形不起来!这对他来说太考验了!
崇秋慢吞吞地换上一套还算体面的衣裤,穿上鞋子,走到家门口,又折回来。坐在床上磨蹭了半晌,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一只斜跨单肩包,乳白色的牛仔布,还是他大学的时候买的,看上去不太适合二十八岁的男人……
不过,他也没有其他包了。
背上包,崇秋硬着头皮出门了……
邵湘宇将他的冒牌大众驶入广场车库,看了看手表,六点半。
张跃川已经到了,福生大厦一楼大堂门口,跟新人办喜事一样立着一块牌子——
F大附小9X届2班同学会
福生大厦三十六层B厅
开放时间 18:30 23:30(7月X日)
邵湘宇说:“看上去很隆重啊。”
张跃川道:“那还用说,几年一次你在场。”
邵湘宇点点头:“嗯,很多年没聚了。”
“有几个已经到了,我让服务员领他们上去了,我们也走?”张跃川问。
邵湘宇说:“你先去吧,我接个人。”
“崇秋?”张跃川。
邵湘宇一哂,没回答。
坐在大厅沙发上,邵湘宇拿出手机,又塞回衣袋,崇秋是没有电话的。
远远地见几个熟悉的面孔三两成群地走向电梯间,估计邀请的人也到的差不多了。邵湘宇眼看手表指针从四十分走到五十分,可就是没有发现崇秋的身影……
想来应该很好认,因为他总是一个人。
邵湘宇正猜测着崇秋此刻的模样,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发型服饰……透过大厅的落地窗见一个穿衬衫的单薄青年站在入口外,崇秋估计跟那个人差不多吧,嗯,年纪还要再大一点应该……
但见那人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便进了来。
莫非这个人就是崇秋?邵湘宇的心狠狠一跳,细细打量起他来。
格子衬衫,休闲长裤,乳白色背包。犹疑不定的步伐,像是迷途羔羊般无助的左顾右盼,看到那块同学会立牌时松气的表情……
啊,就是他了……
邵湘宇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小时候那模糊的外表印象在此刻自己一步步走近的同时,如同雾气受了光照搬散开去。
崇秋长大了,却没怎么长高;原本貌似平淡无奇的五官也长开了,谈不上俊俏,却清秀可人,尤其是那张紧抿的花型唇,给人一副聪明的假象。而不谙世事的眼眸巧妙的掩盖了他的真实年龄,还有这幅装扮,让他看起来比公司里那几个刚毕业的青年还小几岁。
“崇秋?”
听到唤声,崇秋一愣,这个声音他认得。
他转过头去,只见一个高个的男人站在自己身后:“啊……你是地铁上的那个人。”
“嗯?”邵湘宇被崇秋一说,想起来回国第一天坐地铁时,下车搞错方向的那个青年,“哦,你那会儿站我前面的吧……”
当时匆忙之下也没看清楚他的模样,现在仔细瞧了,才觉得真是同一个人。
被邵湘宇深邃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崇秋觉得不自然了,他缩了缩肩膀,眼神飘忽不定道:“那天,谢谢……”
“现在还是分不清左右?”邵湘宇微笑着,伸手绕过崇秋的背,手掌覆在他肩上,“走吧,我带你上去。”
还是分不清?崇秋心中狐疑,邵湘宇怎么知道自己一直分不清方向……
然而,被对方好兄弟般地环着走向电梯,他没机会再问,只是垂着头,看地上。
几周前地铁里没留意邵湘宇的样子,刚才楼下大厅的水晶吊灯下,他显得成熟又帅气,眼神锐利又深邃,让人又敬又怕;自信沉稳的笑容和以前一模一样,现在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崇秋形容不来,他只觉得,邵湘宇果然是会发光的。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崇秋想稍微分开一点站着的距离,可是邵湘宇覆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跟百得胶粘上去的一样,怎么都挣不开的感觉,而且还热得发烫。
“……邵湘宇。”
“嗯,怎么了?”
崇秋伸手欲拨开他的手掌,对方却在这时移开了,接着一转握住他的手,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邵湘宇牵着他往外走:“他们都到了。”
三十六层B厅,同班四十几个人来了三十多个,有些还拖家带口的,加起来就有四五十个,着实不错了!
大家见主角到场,一下子激动了:“邵湘宇来了、邵湘宇来了!”
这么多人,一个个都像几辈子没见面的亲人似的围过来……!崇秋只觉得恐怖,他想逃,可是手被邵湘宇紧紧拽着,稍微一挣,那手的力道就跟弹簧一样往回拖。
“哟,这个是谁呀,介绍下啊!”
邵湘宇看了看身边紧张地崇秋,笑着反问道:“你们觉得是谁?”
“不会是你弟吧!哎哟,还牵着手啊!”
“开同学许带家属,这家属可只能是爱人啊!”一个男人起哄道。
“脸红了脸红了!害羞了哈哈!”
“哈哈哈……”
崇秋这边被众人围攻得面红耳赤,手都开始发抖了。
邵湘宇这才道:“他是我们的同学啊。”
“啊?真的假的?”
“不是吧?我咋一点印象都没……”
张跃川原本站在一边看热闹的,现在一听立刻过来打圆场道:“你们什么记性!他是崇秋啊!
“崇秋?哦……”
“哦……崇秋啊……”
有几个人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起来了,还是装的。
知道只是同班同学,大家就不再寻崇秋热闹了,而目标放到了邵湘宇身上。
他们问他在美国有什么经历,现在做什么,赚多少钱,结婚了没有,谈了几次恋爱……各种八卦。
崇秋也因此脱了身,得了清闲。
有些同学带来的家属三三两两地围坐在餐桌边上吃东西聊天,某两个女同学的丈夫还一边喝红酒一边向对方抱怨各自老婆的缺陷儿,似乎达成了共识一般哈哈笑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全场都很热闹,崇秋仍然是一个人,没人找他搭话,他也不会主动跟别人说话。
背着个小白包,崇秋围在自助餐桌边绕绕来绕绕去。
一开始还觉得拘谨,看到别人那么淡定地用盘子盛走一堆又一堆的食物,他也放开了。
走到中式糕点区吃了一团糯米糍,这个超市里卖四元一只;又跑去西式糕点处吃了一小块芝士蛋糕,那个甜品店里卖八元一个……
他很兴奋,完全把方才还后悔来同学会的念头抛到脑后。
吃了一堆以前尝过和没尝过的食物,他撑了,摊在附近的沙发上休息。
工作人员还在持续不断地推新品种上来摆,就一会儿不吃,旋转台上又跟新开的店一样,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好东西。
崇秋满足地想:啊,这里是天堂!!
游戏
眯着眼摸摸肚子,崇秋自言自语道:“这里面已经吃进去几百块的好东西了吧……”
小憩了十分钟,他又去了趟厕所,回来正碰上大伙儿玩游戏。
张跃川眼尖的发现他,把他逮过来一起坐下,崇秋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他们玩什么,只见桌子中间摆了几瓶香槟,还有杯子。
“来来来,发牌了发牌了!”
张跃川坐在崇秋边上,邵湘宇隔着桌子坐在他正对面。
扑克牌顺时针传过来,每人得一张。崇秋看了看自己的,数字7,又偷偷瞄了一眼张跃川的,数字3。比他的大,崇秋放心了。
张跃川问:“谁是国王?”
一个男同学挥了挥手上的K牌:“我!我!”
大家拍拍桌子:“开始了开始了,国王发话!”
男同学道:“我宣布5号可以问3号一个问题,3号必须如实回答,如果回答有假,则必须接受9号的惩罚!”
原来不是比大小啊!崇秋双脚并拢端坐着,有点紧张了。
再次看了看自己的牌,还好不是三五九。
5号一个女同学,崇秋有点回忆起来她像是副班长,叫什么名忘记了。她笑得跟朵花一样:“张跃川,我问你!”
张跃川豪爽道:“有问必答!”
副班长提问:“我们班二十三个女生里面,你最喜欢谁?”
张跃川想也不想就说:“你啊。”
“哟哟哟哟!!”众人吆喝起哄,“有戏有戏!”
副班长瞪了众人一眼,说:“瞎回答可是要接受惩罚的!”
张跃川道:“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当时班里那么多事,我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你帮我,我不喜欢你喜欢谁啊?”
“哈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后,副班长也动容了,表现得很开心:“好吧好吧,就当你说真话了……”
国王说:“鉴定为真话,Pass!”
9号同学开玩笑道:“真是的!俞妍你不给我机会啊,难得我能惩罚一下班长大人!”
大伙儿拍着桌子直乐,一时气氛火热。
第二轮扑克牌又传过来,这一次崇秋拿到5。
国王K牌在一个女同学手里,她发话道:“1号提问,2号回答,3号惩罚。”
崇秋松了口气。
邵湘宇扬了扬手中的2号牌:“中奖了。”
1号是大活宝赵旭沣,不好应付。他一看提问对象是邵湘宇,兴奋得不行:“邵湘宇!我问你!”
邵湘宇笑道:“问吧。”
“我们班二十四个男生里面,你最喜欢哪一个!” 赵旭沣说道。
“诶诶诶诶?男生?”
“是不是说错了啊?哈哈!”
赵旭沣道:“没错没错,就是问男生,这游戏不恶搞一下怎么行!”
邵湘宇勾着嘴角笑:“我说是你你会害羞么?”
赵旭沣道:“哎哟~原来我俩情投意合,你不早说啊,咱晚上去开房吧!!”
“哈哈哈哈!太搞了吧你们两个!”
这回连崇秋都看得笑了起来。
邵湘宇淡然道:“哦,其实不是你。”
赵旭沣哀怨抹泪状:“讨厌~~我要附加条件,只能从在座的男士当中选!没到席的同学不算啊!
众人为配合赵旭沣,都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男公关模样,媚眼直飞。
邵湘宇看了一圈,眼光在触及微笑的崇秋时有一秒的停顿,但很快移开了。
“条件那么苛刻,我选不出来。”
“不是吧!”赵旭沣嚷道,“这可是我家最美的‘姑娘’们了,大爷你眼睛睁大一点啊!”
国王女士笑道:“选不出就要接受惩罚!”
“那就选班长吧。”邵湘宇说。
“喔唷!受宠若惊!”张跃川捧胸状道。
“不行不行!太敷衍了!”国王也帮着赵旭沣说话,看来他们不整整邵湘宇是不会罢休的。
邵湘宇无奈道:“那还是如了你们的愿,我接受惩罚。”
“噢噢!3号3号!惩罚了!”
张跃川亮出牌说:“3号有!”
“哈哈,邵湘宇,你的死期到啦!”
“……”
张跃川说:“罚邵湘宇用嘴喂一杯香槟到4号口中,如果4号是女士,则5号,以此类推,被喂酒的必须是男士!”
“这个好!果然还是张跃川你最毒!”
“耶耶耶,喂酒喂酒!”
桌子上的香槟被转到邵湘宇面前,随之还有一个高脚玻璃杯。
邵湘宇拿起杯子掂量了一下:“这不止喂一口就能喂完吧……”
“4号4号!哪一位!”
一个女同学摆摆手说:“我是4号,往后推吧。”
崇秋原本还乐着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他看了看自己的牌,又看了看众人,保持沉默。
“5号,5号哪一个?”
大家把牌亮在桌上,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崇秋用手捂着自己的牌,继续保持沉默,他偷偷看邵湘宇的方向,却发现对方也正在看自己,崇秋的脸刷的烧了起来。
“崇秋,”邵湘宇问道,“你是5号吧?”
张跃川眼明手快地抽出崇秋的牌,叫道:“5号在这里!”
邵湘宇斟了大半杯酒,起身走过来。
“哈哈哈,脸又红了,你怎么那么shy啊,崇秋!”同学们拍着桌子起哄了!
崇秋结巴道:“我、我不玩……”
众人道:“不玩不行!”
邵湘宇站到崇秋面前,左手执杯。崇秋头皮发麻地站起来,不知被谁推了一把往前趔趄了一步,这下跟邵湘宇仅有一指的距离了。
邵湘宇含了一口酒,眼神似笑非笑,大伙儿开始吆喝。
邵湘宇低下头,望着紧张到全身发僵的小人儿,唇凑到崇秋嘴边,香甜的气味……
一瞬间崇秋本能地后仰脖子,躲避邵湘宇的靠近。
邵湘宇伸出右手绕过去扣住他的后脑勺,伴随着周围人群的叫声,他的唇贴在了崇秋的唇上。
崇秋手拽邵湘宇的手臂,脑袋左右摇晃推拒,邵湘宇一个抓不稳,一口酒全部喂到了他嘴角,酒水全部沿着两人的下巴流下来。
崇秋担心地抬眼,看邵湘宇的眼眸颜色比方才深了许多,仿佛有两簇火焰在里面跳动。他被盯得起鸡皮疙瘩,刚想着该怎么逃开,邵湘宇又含了一口酒靠过来,掌住自己后脑勺的力也比刚才大了许多。
崇秋觉得恐惧,才一发愣,一阵甘甜辛味的香槟液体就流进了自己的口中,伴随进来还有对方火热的舌,轻轻扫过自己的,快速退了出去。
他反应不及,少许酒进了气管,一时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邵湘宇转头笑问他们:“行了吧?”
众人闹也闹过了,乐也乐过了,知道玩笑不能开过头了。虽然酒杯里还有一半的酒,也只能作罢。
邵湘宇陪崇秋去洗手间,简单清洗了一下,温和地问:“你还好么?”
“嗯……”崇秋应声,喝了口邵湘宇递过来的热水,小声道,“以后再也不玩这个了。”
邵湘宇低低笑着:“这游戏本来就是整人玩的。感情越好,整的越凶。”
崇秋咕哝着:“明明是惩罚你的……”
邵湘宇笑问:“那……我该怎么补偿你?”
甜点
崇秋一愣,抱怨是抱怨了,但他可没想着真要让邵湘宇补偿,能吃到那么多甜点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反正都是男的,嘴唇跟嘴唇碰到也没什么,就如邵湘宇所说,整人而已,这要对方是个女的,他还觉得被自己吃豆腐呢。
这么一想,提要求就显得斤斤计较了。崇秋小声道:“不用的……”
话正说着,洗手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了:“喂喂,你好了没有,玩猜拳就等你了啊!”赵旭沣对邵湘宇大声嚷着,直接忽略了在一边的崇秋。
“来了。”邵湘宇无奈地笑应,也没听清刚才崇秋说了什么,离去时对他匆忙道:“晚上我送你回家。”
崇秋还没反应过来,说话的人已经出去了。他抽了张干手机附近的纸巾擦手,心想,邵湘宇真是大忙人啊……
从洗手间里出来,崇秋又剩下一个人,他不敢往人多的方向跑,怕不小心再被抓去玩这个那个,有趣是挺有趣,但也很冒险,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当小丑耍着玩。
他绕回饮食区,看着新鲜的巧克力蛋糕和仿佛会闪闪发光的冰激凌,舔了舔嘴唇——几年才遇上一次甜品任人吃到饱还不用付钱的机会呀,虽然撑了,还是、还是再吃一点吧……
嘴里残留的香槟被鲜奶油的味道稍微中和了一点,两者融合让人莫名沉醉。崇秋感受着奶油一点一点在舌尖融化的过程,甜的,滑滑的,在味蕾上翻滚着冲进细胞,融入血液,流进心底……
刀叉盘子崇秋用不惯,他看周围仅寥寥数人,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去挑奶油,一朵一朵,像白云一样,采过来凑进嘴里……
这种充盈着幸福的味道,让崇秋陶醉地闭上眼睛,人生有甜食真是太美好了。
不料某人自以为不被留意的动作,竟远远的,被邵湘宇一丝不漏收入眼底。他一边应付着同学们的八卦调侃,视线余光却一直未从崇秋身上离开过。
崇秋嘬指尖的时候,邵湘宇执杯的手顿了顿。赵旭沣过来加酒,邵湘宇拒绝:“我不喝了。”
“难得聚一次,继续喝啊!”
“我晚上还要开车回去,不能多喝。”邵湘宇微笑婉拒。
赵旭沣知道邵湘宇认真的时候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于是只得作罢,一圈人以茶代酒,嘻嘻哈哈继续聊。
其实,看着崇秋吃东西的样子,自得其乐的表情,吃饱了却又嘴馋的神态,摸着肚子打哈欠的动作……邵湘宇觉得自己已经有三分醉了,诗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是很有道理的。
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邵湘宇抬起头,正瞟见崇秋悄悄往小白包里装一块巴掌大的海绵蛋糕。
一瞬间他的心脏狠狠颤动,仿佛血管开了个大闸子,全身血液哗哗地加速流淌。
“不早了,今天,要不就先这样吧?”邵湘宇微笑着站起来提议。
“要散了啊?”有一些同学确实有准备离开的意思,毕竟在S城,大多数都赚点普通工资度日,只能天天挤地铁坐巴士,过了十一点,住得远的就意味着要打车多花钱……
老同学见着了,饭也吃了,热闹也热闹过了,以后总归还有机会再见的。
尽管还有些依依不舍,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崇秋留意到这边人群的动作,看看时间,正好赶上末班车。背着自己的小白包,他心满意足地决定跟大家告别回家。说是告别,也就意思意思地经过他们,招个手说拜拜。平时他和学校里的同事也是这样,他们看他挥手也回个礼,“哦,拜拜啊!”就这样,完全没留意说再见的人是路人甲还是路人乙……
崇秋决定如法炮制,他来到人群边缘,朝那群还在相互留联系方式的人挥了挥手:“拜拜……”
这才刚说完,手臂就被抓住了,崇秋吓了一跳,只听邵湘宇在他耳边说:“你等一下。”
“啊?啊……?”怎么了,怎么抓着我的手,怎么抓着我去跟别人说话……
崇秋迷茫地被邵湘宇抓着手臂满场子转。对方应付着周围的同学,留下手机号码,又被要求着承诺下次开同学会时出席。
“邵湘宇,我地铁快要没有了……”崇秋弱弱地抱怨。
邵湘宇压根没理会他,任由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他正跟大伙儿打太极说客套话,一会儿张跃川过来了,两人又在众人面前佯装好兄弟地相互拍肩、寒暄……
等终于能脱身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邵湘宇这才有时间回头去看抓在手里的小家伙,崇秋这时简直是用埋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说:“没有车了。”
“我有。”邵湘宇依旧是那张标志的笑脸,就跟专门卖笑的平面模特儿似的,摆了那么久的假表情,都没觉着肌肉累。因为定型了。
“你真要送我回去啊?”崇秋将信将疑地问。
邵湘宇带他到广场车库:“你不是说没车了么?”
“刚才还有的。”崇秋有点生小闷气,像是有种被邵湘宇耍着玩的感觉。也许只是因为对方太厉害了,所以害怕靠近,潜意识觉得跟这种人靠近,自己总要吃亏的。
“坐副驾驶。”邵湘宇指挥着崇秋坐进去。
崇秋纳闷,刚看着明明是大众,怎么一坐进来里面,标志就变奔驰了?他只当自己眼花了。
邵湘宇发动车,开了空调,也不急着开,扭头见崇秋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边上,平日空荡荡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充盈感。
他凑过去,手摸到崇秋的座位附近,崇秋紧张往后退身:“怎么了?”
“安全带。”邵湘宇抽出带子,绕过崇秋的身体把他牢牢地系在位子上。
可邵湘宇替他系完,并不退开,一张脸靠得极近,鼻尖近乎能碰到崇秋的下巴,他微眯着眼,像是在闻什么味道。
崇秋坐立不安,他紧张地扭动着:又……“怎么了……”
邵湘宇停顿了会儿,抬起头好笑地看着他:“甜甜的味道。”
崇秋捂紧自己的包,慌张地想找借口转移话题,又听邵湘宇说:“你今天晚上是吃了多少甜点?身上的汗味都是甜的。”
崇秋的脸烧了起来,他张着嘴说不出话。邵湘宇却在这时退开去,手握方向盘,轻声对他道:“坐好了。”
车子稳稳地在路上滑行,错开静默的香樟与梧桐,飞灯流影。崇秋隔着车窗看外面永不知倦的不夜城,霓虹闪烁,一片繁荣……
邵湘宇问他:“住哪儿?”
崇秋报了个大概地址,邵湘宇左转上高架,开了一会儿,也没听崇秋说话,便问:“在想什么呢?”
“要开多久能到啊……”崇秋咕哝。
邵湘宇一哂:“至少还要半个小时,困了?”
崇秋应景地打了个哈欠:“坐地铁还要快一些……”
S城的交通,有些地方的确开车要麻烦得多,邵湘宇不是不知道,但他愿意这路再长一点。
“你先休息一下吧。”
崇秋的生物钟很准时,正常情况下晚上过了十一点,他就上床睡了。今晚吃得多,坐在邵湘宇车里又那么舒服,他上下眼皮直打架。但是已经麻烦别人当了司机,如果还在他车上睡着,感觉挺不礼貌。
崇秋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神志,睁了睁疲惫的双眼说:“没关系。”
“如果累了就睡一下,到了我告诉你。”邵湘宇继续提议。
睡意朦胧的崇秋很迟钝,他眯着双眼努力回想邵湘宇说的话,想着想着,觉得这样也不错……
“嗯……”过了五分钟,才听到某人微弱的应声,邵湘宇瞥眼过去,见那人缩在座位上,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心情很不错,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档。车子开到前方分岔口时,他转了个方向往沿城线驶去,绕一圈回来也不会太久的。
崇秋中途醒了一次,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看外面还是陌生的景象,又犯迷糊了,于是头一歪继续睡。
邵湘宇为自己的所见感到好笑,明明在开车,对方这样细微的小动作他却一个都没放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温柔的心情……
从那天地铁上遇见崇秋开始?还是更早?
觉得这个人其实一直被自己埋藏在心底,直到现在才发现……
算不算太晚呢?虽然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有这种反应和态度的原因……
邵湘宇的直觉向来很准,脑海中有个声音说,能在崇秋身上找到自己数年来迷茫追寻的东西,姑且不论那是不是爱,至少他放任了崇秋对自己无形的诱惑。
这种感觉是二十八年来的邵湘宇第一次有,仿若回到了求学初期充满力量与激情的时代,一切都被镀上了绚丽的颜色,而且与以往不同,这次的绚丽,还带着醉人的温暖。
车子驶入崇秋说的那个街区,邵湘宇环顾四周,大都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了,排得比较紧,有些小弄堂,具体哪一栋不清楚,但可以想象条件一般。
邵湘宇把车停在路边,崇秋没有醒,仔细聆听竟然还有绵绵的呼吸声,该说他太无防备,还是自己城府太深……
邵湘宇无法定论。
这个男人,午夜十二点沉睡在隔了十多年才见面的小学同学车上,某同学甚至可以归到陌生人的范围里,而且,还是个对他有所觊觎的同学。
不得不说,崇秋单纯得有点过了头。倘若是个有点脑子的女人,可能还会对自己有所防备,但遇上邵湘宇这种,也向来只有投怀送抱的。
或许,是崇秋根本没意识到男人也可以对男人有兴趣。
“崇秋……”邵湘宇小声唤他。
崇秋没反应,甚至还吐出喃喃几字梦语。
不止毫无防备,连警觉性都很低,哦对了,这家伙出门还会迷路……邵湘宇额角发黑,心想崇秋在这个世界上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真是太不容易了。
崇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邵湘宇正低着头帮自己解安全带的扣子。
“我自己来吧……!”他一下子惊醒过来,为自己方才的梦境羞涩紧张!居然梦到被邵湘宇喂酒!而且还有感觉……出现个地洞让他掉下去吧!
邵湘宇退至一边,心中笃定脸红的崇秋完全不知道情况,他有意逗弄,故问:“脸怎么那么红?不舒服么?”
“没、没没有!”崇秋抓着背包去开门,却发现车门还依旧上锁。
邵湘宇不急不缓:“真的没事?你家住几栋,还要再开进去一点么?”
崇秋急着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就在这儿,十分钟就走到了,很近的。”
“还要走十分钟啊……”邵湘宇开了车门,道:“我陪你进去吧。”
正想拒绝,邵湘宇已经利索地下车了。
每次都是如此!崇秋有点小郁闷,这种仿若被束缚的感觉真不好受……
因为他知道,无论邵湘宇帮了他多少,自己都没有办法回报。中国人讲究人情,今天我欠你一个情,明天可能要你还我一条命。崇秋最害怕这些,所以他宁可得罪人,也不愿欠下人情债。
这回倒好,邵湘宇请客开同学会,亲自送自己回家,最后五分钟的路还要陪自己走到底……
崇秋纠结得头皮发麻,忽然间,他想起张跃川说的话来。
“邵湘宇……”
“嗯?”
小弄堂里黑黢黢的,不像市中心那样彻夜霓虹,崇秋很少走夜路,邵湘宇高大的身影在自己身边倒是挺有安全感。
“张跃川说你欠了我十块钱,我怎么忘了。”如果是为了十块钱,那邵湘宇做这些便可以理解,总比心里七上八下地慌着好。
“嗯,你忘了。”邵湘宇说。
“你会不会弄错人了?我读书的时候是没有零花钱的,不可能借给你钱啊……”这种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好,否则平白无故地接受好意,让人很不踏实。
“没弄错。”邵湘宇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当年有笔书费学校多收了,后来退了当班会费,毕业的时候有剩,每个人还能领十块钱,发钱那天你正好不在,张跃川让我替你保管,我就忘记给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崇秋心里平衡了不少,他笑道:“那你不用还给我了,就当车费吧。”
作者有话要说:崇秋,再这么纯良下去,以后邵湘宇解得就不是安全带扣子了,而是皮带扣子=。=
报答
在邵湘宇听来,崇秋像是在说,好了,咱俩这算扯平了。
这家伙真傻,要是其他人,说不定就逮住这十块钱的事大做文章,能支使邵湘宇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邵湘宇忍笑问:“这样你就满足了?”
“只是十块钱而已呀,没什么的。”
“可我觉得还远远不够……”暧昧的语调如同一阵轻风微微拂过,夹杂着夏夜的潮湿。崇秋听了,忽然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邵湘宇解释:“你知道么,过去的十块钱和现在的价值不一样了,光美元的汇率这十几年就翻了好几翻,要真拿价值算,当时的十块钱相当于现在的四五百块了。”
甜的,滑滑的,在味蕾上翻滚着冲进细胞,融入血液,流进心底……
刀叉盘子崇秋用不惯,他看周围仅寥寥数人,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去挑奶油,一朵一朵,像白云一样,采过来凑进嘴里……
这种充盈着幸福的味道,让崇秋陶醉地闭上眼睛,人生有甜食真是太美好了。
不料某人自以为不被留意的动作,竟远远的,被邵湘宇一丝不漏收入眼底。他一边应付着同学们的八卦调侃,视线余光却一直未从崇秋身上离开过。
崇秋嘬指尖的时候,邵湘宇执杯的手顿了顿。赵旭沣过来加酒,邵湘宇拒绝:“我不喝了。”
“难得聚一次,继续喝啊!”
“我晚上还要开车回去,不能多喝。”邵湘宇微笑婉拒。
赵旭沣知道邵湘宇认真的时候绝对是说一不二的,于是只得作罢,一圈人以茶代酒,嘻嘻哈哈继续聊。
其实,看着崇秋吃东西的样子,自得其乐的表情,吃饱了却又嘴馋的神态,摸着肚子打哈欠的动作……邵湘宇觉得自己已经有三分醉了,诗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是很有道理的。
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邵湘宇抬起头,正瞟见崇秋悄悄往小白包里装一块巴掌大的海绵蛋糕。
一瞬间他的心脏狠狠颤动,仿佛血管开了个大闸子,全身血液哗哗地加速流淌。
“不早了,今天,要不就先这样吧?”邵湘宇微笑着站起来提议。
“要散了啊?”有一些同学确实有准备离开的意思,毕竟在S城,大多数都赚点普通工资度日,只能天天挤地铁坐巴士,过了十一点,住得远的就意味着要打车多花钱……
老同学见着了,饭也吃了,热闹也热闹过了,以后总归还有机会再见的。
尽管还有些依依不舍,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崇秋留意到这边人群的动作,看看时间,正好赶上末班车。背着自己的小白包,他心满意足地决定跟大家告别回家。说是告别,也就意思意思地经过他们,招个手说拜拜。平时他和学校里的同事也是这样,他们看他挥手也回个礼,“哦,拜拜啊!”就这样,完全没留意说再见的人是路人甲还是路人乙……
崇秋决定如法炮制,他来到人群边缘,朝那群还在相互留联系方式的人挥了挥手:“拜拜……”
这才刚说完,手臂就被抓住了,崇秋吓了一跳,只听邵湘宇在他耳边说:“你等一下。”
“啊?啊……?”怎么了,怎么抓着我的手,怎么抓着我去跟别人说话……
崇秋迷茫地被邵湘宇抓着手臂满场子转。对方应付着周围的同学,留下手机号码,又被要求着承诺下次开同学会时出席。
“邵湘宇,我地铁快要没有了……”崇秋弱弱地抱怨。
邵湘宇压根没理会他,任由他的声音淹没在人群里。他正跟大伙儿打太极说客套话,一会儿张跃川过来了,两人又在众人面前佯装好兄弟地相互拍肩、寒暄……
等终于能脱身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邵湘宇这才有时间回头去看抓在手里的小家伙,崇秋这时简直是用埋怨的眼神看着自己,他说:“没有车了。”
“我有。”邵湘宇依旧是那张标志的笑脸,就跟专门卖笑的平面模特儿似的,摆了那么久的假表情,都没觉着肌肉累。因为定型了。
“你真要送我回去啊?”崇秋将信将疑地问。
邵湘宇带他到广场车库:“你不是说没车了么?”
“刚才还有的。”崇秋有点生小闷气,像是有种被邵湘宇耍着玩的感觉。也许只是因为对方太厉害了,所以害怕靠近,潜意识觉得跟这种人靠近,自己总要吃亏的。
“坐副驾驶。”邵湘宇指挥着崇秋坐进去。
崇秋纳闷,刚看着明明是大众,怎么一坐进来里面,标志就变奔驰了?他只当自己眼花了。
邵湘宇发动车,开了空调,也不急着开,扭头见崇秋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边上,平日空荡荡的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充盈感。
他凑过去,手摸到崇秋的座位附近,崇秋紧张往后退身:“怎么了?”
“安全带。”邵湘宇抽出带子,绕过崇秋的身体把他牢牢地系在位子上。
可邵湘宇替他系完,并不退开,一张脸靠得极近,鼻尖近乎能碰到崇秋的下巴,他微眯着眼,像是在闻什么味道。
崇秋坐立不安,他紧张地扭动着:又……“怎么了……”
邵湘宇停顿了会儿,抬起头好笑地看着他:“甜甜的味道。”
崇秋捂紧自己的包,慌张地想找借口转移话题,又听邵湘宇说:“你今天晚上是吃了多少甜点?身上的汗味都是甜的。”
崇秋的脸烧了起来,他张着嘴说不出话。邵湘宇却在这时退开去,手握方向盘,轻声对他道:“坐好了。”
十块钱
车子稳稳地在路上滑行,错开静默的香樟与梧桐,飞灯流影。崇秋隔着车窗看外面永不知倦的不夜城,霓虹闪烁,一片繁荣……
邵湘宇问他:“住哪儿?”
崇秋报了个大概地址,邵湘宇左转上高架,开了一会儿,也没听崇秋说话,便问:“在想什么呢?”
“要开多久能到啊……”崇秋咕哝。
邵湘宇一哂:“至少还要半个小时,困了?”
崇秋应景地打了个哈欠:“坐地铁还要快一些……”
S城的交通,有些地方的确开车要麻烦得多,邵湘宇不是不知道,但他愿意这路再长一点。
“你先休息一下吧。”
崇秋的生物钟很准时,正常情况下晚上过了十一点,他就上床睡了。今晚吃得多,坐在邵湘宇车里又那么舒服,他上下眼皮直打架。但是已经麻烦别人当了司机,如果还在他车上睡着,感觉挺不礼貌。
崇秋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神志,睁了睁疲惫的双眼说:“没关系。”
“如果累了就睡一下,到了我告诉你。”邵湘宇继续提议。
睡意朦胧的崇秋很迟钝,他眯着双眼努力回想邵湘宇说的话,想着想着,觉得这样也不错……
“嗯……”过了五分钟,才听到某人微弱的应声,邵湘宇瞥眼过去,见那人缩在座位上,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心情很不错,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档。车子开到前方分岔口时,他转了个方向往沿城线驶去,绕一圈回来也不会太久的。
崇秋中途醒了一次,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看外面还是陌生的景象,又犯迷糊了,于是头一歪继续睡。
邵湘宇为自己的所见感到好笑,明明在开车,对方这样细微的小动作他却一个都没放过。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温柔的心情……
从那天地铁上遇见崇秋开始?还是更早?
觉得这个人其实一直被自己埋藏在心底,直到现在才发现……
算不算太晚呢?虽然连自己都说不清楚,有这种反应和态度的原因……
邵湘宇的直觉向来很准,脑海中有个声音说,能在崇秋身上找到自己数年来迷茫追寻的东西,姑且不论那是不是爱,至少他放任了崇秋对自己无形的诱惑。
这种感觉是二十八年来的邵湘宇第一次有,仿若回到了求学初期充满力量与激情的时代,一切都被镀上了绚丽的颜色,而且与以往不同,这次的绚丽,还带着醉人的温暖。
车子驶入崇秋说的那个街区,邵湘宇环顾四周,大都是九十年代的老房子了,排得比较紧,有些小弄堂,具体哪一栋不,但可以想象条件一般。
邵湘宇把车停在路边,崇秋没有醒,仔细聆听竟然还有绵绵的呼吸声,该说他太无防备,还是自己城府太深……
邵湘宇无法定论。
这个男人,午夜十二点沉睡在隔了十多年才见面的小学同学车上,某同学甚至可以归到陌生人的范围里,而且,还是个对他有所觊觎的同学。
不得不说,崇秋单纯得有点过了头。倘若是个有点脑子的女人,可能还会对自己有所防备,但遇上邵湘宇这种,也向来只有投怀送抱的。
或许,是崇秋根本没意识到男人也可以对男人有兴趣。
“崇秋……”邵湘宇小声唤他。
崇秋没反应,甚至还吐出喃喃几字梦语。
不止毫无防备,连警觉性都很低,哦对了,这家伙出门还会迷路……邵湘宇额角发黑,心想崇秋在这个世界上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凑近他,对方浅浅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暖暖的,撩人至极。错开鼻梁的方向,邵湘宇小心翼翼地舔上崇秋的唇……
嗯……果然是甜的。
崇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邵湘宇正低着头帮自己解安全带的扣子。
“我自己来吧……!”他一下子惊醒过来,为自己方才的梦境羞涩紧张!居然梦到被邵湘宇喂酒!而且还有感觉……出现个地洞让他掉下去吧!
邵湘宇退至一边,心中笃定脸红的崇秋完全不知道情况,他有意逗弄,故问:“脸怎么那么红?不舒服么?”
“没、没没有!”崇秋抓着背包去开门,却发现车门还依旧上锁。
邵湘宇不急不缓:“真的没事?你家住几栋,还要再开进去一点么?”
崇秋急着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就在这儿,十分钟就走到了,很近的。”
“还要走十分钟啊……”邵湘宇开了车门,道:“我陪你进去吧。”
正想拒绝,邵湘宇已经利索地下车了。
每次都是如此!崇秋有点小郁闷,这种仿若被束缚的感觉真不好受……
因为他知道,无论邵湘宇帮了他多少,自己都没有办法回报。中国人讲究人情,今天我欠你一个情,明天可能要你还我一条命。崇秋最害怕这些,所以他宁可得罪人,也不愿欠下人情债。
这回倒好,邵湘宇请客开同学会,亲自送自己回家,最后五分钟的路还要陪自己走到底……
崇秋纠结得头皮发麻,忽然间,他想起张跃川说的话来。
“邵湘宇……”
“嗯?”
小弄堂里黑黢黢的,不像市中心那样彻夜霓虹,崇秋很少走夜路,邵湘宇高大的身影在自己身边倒是挺有安全感。
“张跃川说你欠了我十块钱,我怎么忘了。”如果是为了十块钱,那邵湘宇做这些便可以理解,总比心里七上八下地慌着好。
“嗯,你忘了。”邵湘宇说。
“你会不会弄错人了?我读书的时候是没有零花钱的,不可能借给你钱啊……”这种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好,否则平白无故地接受好意,让人很不踏实。
“没弄错。”邵湘宇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当年有笔书费学校多收了,后来退了当班会费,毕业的时候有剩,每个人还能领十块钱,发钱那天你正好不在,张跃川让我替你保管,我就忘记给你了。”
“哦……”原来是这样!崇秋心里平衡了不少,他笑道:“那你不用还给我了,就当车费吧。”
每个人的都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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