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丑陋的脸

1

“他有一张丑陋的脸，所以我们不喜欢他。”

“He has an ugly face，so we don’t like him”

那是一年前的一个秋天了。

英语课上，这一道题从我的眼前闪过，老师详细的讲解着这道题，一切是那么正常。可我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欲言又止，看着自己的试卷，反复对照着自己的答案，却始终没能找出，我想要说的那句话语。

“他有一张丑陋的脸，所以我们不喜欢他。”

老师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遍，像是愤怒，像是不满，可她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情感，反而是另大家议论纷纷。我不解，但我不知道如何评判。我反复念着这句话，坚信其中有什么问题，坚信着其中有什么语法错误，坚信着，其中缺少什么，哪怕是一个字母。

可我没有找到。

那时我把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

他有一张丑陋的脸，所以我们不喜欢他。

2

一个半年过去了。

孩童向前，成为少年，一步步在时光的河中踏过，身后早已变得斑驳。

当我再次想起那个问题，突然间，一种不可言说的愤怒涌上心头。

“为什么？”

可我的心中，根本没有这个答案。一切理所当然，丑陋的人被人唾弃，美丽的人被人尊敬，甚至有人会低三下四的趋炎附势。我看到过这一切，体会到这一切，千百种声音灌入我耳中，为什么，就是没有我自己的回答啊？为什么，这会是世界的道理呢？世界的道理本就不讲道理吧，可为什么，没道理的东西，偏偏要成为世界的真理呢？

“哟，这不是伤感一哥吗？又在这里装抑郁了？”

“就你还装呢？装啥呀？看你那像死猪的样。”

“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有个这样的班长……”

一定是世界的真理吧，一定是这样的，世界的真理本就是不讲道理的，本就是没有道德的。丑陋的人就应该被贬低，人人如此，世界如此，人的尊严，从有面孔的那一刻，就一定是决定好的吧。

童话里的故事，根本不存在吧。童话一定在违背世界之理吧，丑不会穿上美的衣服，美也不会披上丑的衣衫，丑就是丑，美就是美，没人会指着一个怪物说美丽，也没有人会指着一朵花说丑陋。

我逼着自己，相信着这所谓的真理。

3

“你们，还真是出了奇的丑陋啊，不是么？”

我的手指尖和心一起冰凉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伤感一哥又装上了？就问你服不服？”

我没有多说什么，站起来，拂去衣上的灰尘，默不作声地走着。

接着，一次，一次，再一次，没有朋友，没有尊重，只有无休止的谩骂，只有无休止的暴行。为什么我的学习要这么好？为什么我要这么努力读书？丑陋的皮囊，只能装丑陋的灵魂吗？我不甘，可这明明就是真理，明明就是世界的真理……这明明，就是世界待我的方式，怎么可能会错，怎么可能反驳，我又怎么，能有理由反驳。

日复一日，永无休止。仅仅是存在这个世界上，就很令人火大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成为别人嫉妒的样子？小学老师明明告诉我，内心是一个人的本质。可我仅仅是不甘丑陋，世界就将我如此愚弄，百般刁难。

曾有几时，我的身体遍布着淤青。胳膊上，大腿上，貌似只有那些显眼的地方逃过一劫。他们真的是无比幼稚，无比丑陋，一边将我堵在墙头，一边叫人来围观，宣扬着自己那可耻的战绩。似乎一下下的拳头，都只是在证明他比我强，他比我更胜一筹。但我不解，更是困惑，这根本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渣。

当我说出这些，就如一头畜生乱叫一般，没有人倾听，更没有人理睬。

4

这世间根本就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有了道理，任何人都能和平起来，没有冲突，更没有犯罪。任何人都相信世界的道理，任何人都长着同一颗心，该同情的同情，该厌恶的厌恶，根本不会有反抗的声音，根本不会有争议的声音。

但这种世间，怎么可能存在。

世界哪有什么理，只不过是各自看法的凝聚罢了。只要有足够多的人，信奉一个道理，这就是真理，这就是没人推翻的真理。

终有一天，我与他们的斗争会停止，我会感到力不从心，这话会吊在我的喉咙，再也无力喊出来。

我是怪物，我是丑陋的，我就应该被万夫所指，无论多么努力，终究是徒劳罢了。

这世界一定会有那些人，装着认同我，可怜我的样子，实际上却因为我的丑陋，而打心底地觉得我恶心，甚至隔着屏幕都在气愤，认为我就该去死，对吧？

没事的。

认同“真理”没有错，为了所谓的“审美”而扫清阻碍，更没有错。可当我因为丑陋，而被提着刀追杀的时候，为什么还是心有疑惑？

美被尊重，美是什么？

丑被鄙视，丑，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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