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许人
有些人随着时光荏苒,在脑袋里渐渐幻灭至挫骨扬灰;有些人如嵌入肉身取不出的弹片,在余生磨灭不掉至如蛆附骨。
要说的这些人,不是风云叱咤的人物,只是芸芸众生里个体的成像。采掇到这本豆丁小文里,追溯着他们不经意的足迹,感受一下,那怕是掠影浮光般的喜怒哀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有篇文章叫《我若为王》。姑且不论聂绀弩的设想,假如这黄粱砸到你头上会是什么剧情?千人千面,万人万心。但是,基本需求不外乎食与色。彩蛋于我,就设一案满汉全席。海错江瑶、山肴野蔌、浮瓜沉李、玉液琼浆毕陈朕前,咧开腮帮子来一次脑满肠肥。咔,饕餮大餐后,由剧本的安排,这场应是重头戏。千金良霄,月色撩人,官家该翻小安子跪呈上来的花牌了。这拔得头筹的是沉鱼,是落雁,是闭月,是羞花?不识庐山,不知姓字名谁?并非待人简慢,而此君的言谈举止足以尽弃浮名的累赘。那就叫他“何许人”又如何!
就差受戒,那秃头波光如镜,尖削脸,单眼皮,鹰钩鼻。年齿顶多有五十。一件风靡于六七十年代的黄上衣,两条也如细脚圆规的长腿穿着绾起裤边的灰裤。人还未登堂入室,声已破门而入。好在如今的房梁是混凝土灌注,若以前的风雨茅庐大有柱折屋倾的忧苦。开着辆叮当乱响,震得脑瓜仁子生疼的破旧吊车。轮子上还是累累伤痕、年限过期的不经扎不经硌的尼龙胎。由此,他就成了来店补胎的常客。
‘’这破胎扎了三回,把我祸害稀了;单位这帮玩意儿就二十三十地扔,也不买新胎。‘’每次来,大多是类似的愤慨陈辞。‘’兄弟,给寻摸两旧胎呀!‘’那眼神,像小孩儿一样率真,清澈见底。那刻是羞于拒绝的。可弄那样称心的旧胎无疑是大海寻针。
有次不知缘何引起的话匣子,说起了以往开出租车的事儿。
何许人那天在车里拣了块猪后丘,有十斤重。喜上眉梢电告老婆别买肉了,天上掉下来了!放进后背厢,顺路往家开,爽歪歪地照平时快了点。一个路口,黄灯。再提点速过去呗?姥姥!真是一位姥姥推着小车像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走上路口。本能就是刹车,都踩到底了,那刹车声估摸十里八村都能听见。车是刹住了,姥姥也是毫发未损。可姥姥那见过这阵仗,不知真假呀!腿一软坐了个腚蹲。就这,二百元惊吓费。心这个堵哇!这下消停了,天也擦黑了,干活。一个男的不知啥时钻进车里,‘’大哥,开车。‘’急的火燎腚似的。从前车镜后视,乖乖,影影绰绰地见那男的怀里拥着一摞钞票——按他两手比划得有半米——我说发财了。那男的‘’哼‘’了声说:‘’总他妈输,今开光了。‘’要不说见钱眼开呢,就琢磨弄他。‘’大哥,快点开呀!‘’小子不住地催,像有人追他。一寻思,小试牛刀。冷不丁提速打舵,演一出超车的戏。我不打紧,那小子抱的钱就散花了。‘’大哥,慢点。‘’男的有点急头白脸。我说这话讲的,快是你,慢也是你,你这主儿不好侍候啊!我没示弱,不能让他看穿我的高招啊!那男的无意跟我呛呛,低着头黑灯瞎火地摸掉车上的票子。临了还是落下几张。一查,五百元。心这个乐呀,都没边了。最后一趟活,拉两小子去浑南。到地了,一个手里攥个黑不溜秋的手雷,瞪着我说没钱。也不知是真是假呀!太他妈狠了。哎呀哇呀,不由虎躯一震,吸了口凉气,我这虎胆也跟着“嘭嘭”地!就差没吞一颗救心丸。腿也不好使了,哐叽!倒车撞路灯上了。下车一瞅,后厢盖撞个大坑。完了,修车不得六七百块呀!试试开关有啥问题没,打开车盖,唉,好在那块十斤重的肉还在。
听他眉飞色舞、唾星四溅、有板有眼地白话,光头上的青筋根根毕现、凸凸欲爆。我们都憋不住想乐,含蓄点叫“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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