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璇头一次纳妾之时我大闹礼堂,牵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猪崽,当场给众位皇亲贵族们表演了一个夫妻对拜.
霍璇第二次纳妾之时,我在他的礼堂外准备了棺椁和灵位,披麻戴孝,大哭了一场。
霍璇第三次纳妾之时,我不等人家进门,就学会了先发制人,派人去新娘家打断了他兄长的腿。
第四次,第五次…唉!
我也乏了,从此便顺其自然吧!
现在,几乎全京都的百姓都知道,我柳如意虽然死不要脸,用尽浑身解数嫁给了霍璇,却因为始终不得夫君宠爱,就要沦为下堂妻喽!
“夫人,已是亥时了,苏小姐就要入府了,老夫人派人来提醒,您也该过去闹一闹了!”
我盘腿坐起来,这个傻老太太,人家可是她儿子的心上人,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经历重重磨难,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修成正果了,你闹什么闹?
我随手捡了一个桌子上的苹果,在衣襟上蹭了蹭。
“照你们看,我是不是应该痛心疾首,再一头撞死在他们的婚礼上,才对得起我威武将军夫人的身份。”
小丫头狠狠地点了两下头。
我用手指戳了戳这个头的榆木脑袋,从前便罢了,可这苏婉清对于霍璇而言可以说是意义非凡,两人情义深厚,但凡是我若是不知轻重地碰了人家一个手指头,我相信,明天霍璇还不得把我的脑袋给拧下来吗?
我宝贝似地拽出了自己的钱匣子,摩挲了再摩挲,匣身包浆浑厚,都快让我盘成古玩了。
这里可是我嫁入这府中众位妯娌,姑婶平日里给我的赠与和我所有的月例银子,等到霍璇哪日休了我,这便是我重起炉灶,另立新家的本钱。
要说想当初,我也只是工部外郎家的一个小小庶女,每日受尽了主母的刁难,几次三翻几乎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一次意外,天可怜见,这威武大将军霍璇偶然之间战死沙场,霍家为了他可以早登极乐,竟然想出了个配阴婚的馊主意。
本来霍璇要是此时还活着,那随便配个王孙贵女什么的自然是不成问题了,可现在他死了,还是吃了败仗,死无全尸,那这就太不光彩了……
霍老太太在京都闺阁千金中遍寻不得,最后甚至愿意高价悬赏.
我虽然只是个无用的庶女,可好歹的也算官宦出身,而且我爹还穷,又有一位善于败家的兄长,欠了赌坊的五千两白银,于是我便光荣的被送去给霍璇“海选”夫人了.……
还记得当时我的竞争对手只有三位,一位是麻子,那姑娘长得可以说是暗含星相:而另一位是个瘸子,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起路来一米六,一米七:最后一位只是听说是出身显赫,乃当朝尚书之妹,不过这辈子统共她都嫁过6次了,夫君都没活过半天。
看得霍老太心惊肉跳,于是我的婆婆大人慧眼如炬,只一眼,便在万花丛中相中了我,拉着我的手,犹如亲生母亲一般。
“孩子呀!我一见你便觉得亲切,清雅端秀,我儿生前,最喜欢这一口!”
可她恐怕是要注定失望了,由于我娘就是个被人伢子来回“倒卖”的婢女,除了美貌,一无所有,而且府中主母又厌恶我,所以我还当真是一个大字也不识。
霍老太饱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孩子,你觉得自己说的这些都重要吗?”
我恍然大悟,对啊!现在霍璇都死了,这都不重要了,活人难伺候,一个死人难道我还会摆不平吗?
我家的主母为了早日能拿到我的聘礼,只塞给我一只拳头大小的包袱就连夜把我送去了霍府。
自从入府以来,我便日日扮演着霍璇未亡人的身份,今日给他烧本诗集,明日再烧一套小衫,把恩爱两不疑几乎演绎得淋漓尽致 。
就在我马上就要把霍璇的小院彻底改造成我的心中乐土之时,我那死去四个多月的夫君,突然就诈尸一般地就回归了,这对于我,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好不好?
“这是个什么东西!”霍璇俊脸微僵.
我从前是有想过,他年少成名,和我这种无名小卒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大约是不太好相处,可也没料到,人家压根都不把咱当人看呀!
我礼貌又不失尴尬地笑了笑,“如无差错,我就该是你的夫人——柳如意了!”
“哦!是吗?那好,本将军这里刚好有两份差使,你先领了,若是做得好,便可以留下,若是办砸了,则军法处置。”
“嗻!”
我单膝跪地领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该死的条件反射,好像有哪里不对呀!
于是我便光荣地成为了日后这京都百姓几乎口口相传,争相传颂的“京都恶妇”!
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小丫头跑过去开门,可门外却空无一物,随即窗外便有一抹阴影飘过。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愣是能让你觉得后脖梗子都发麻。
这是霍璇的贴身侍卫——赤甲,惯会装神弄鬼,他都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了,还就这点爱好。
我知道,赤甲是来特地提醒我——“该做事了”!
万般无奈,我也只能被迫上前换衣服,看着铜镜之中自己妖媚的五官,我都不由得心头一堵。
我原来本就应该去饰演一个惑主的妖妃,颠倒众生。
无奈,现在却只配演个撒泼打滚的无知愚妇.
唉……这该死的命运啊!
小丫头在前头带路,越往前走,走廊里便越发热闹。
这纳妾本该白天从角门抬进来,可苏婉清出身尊贵,霍璇这才给了她正妻的体面。
来到正厅,我抬头便见到了一身大红嫁衣的苏婉清,美人迎风而立,身边再站着个高大威猛的霍璇,说实话,还真颇有些美女与野兽的即视感。
“上呀!上呀!给她点颜色瞧一瞧……”
霍老太一个劲地向我打眼色,恨不得亲自上手,给她两个耳刮子。
我有些发愣,这便是传说中的婆媳之争了吗?
“夫人,你可千万要息怒吧!清儿身子柔弱,可经不住你的搓磨,你若看不惯她穿红,为夫命她换下来便好了,你可千万别亲自动手剥,今天宾客不少,她还有名节在身的!”
哼?你们现在都说到这了吗……
“姐姐……”
苏婉清一脸成慌成恐地跪到了我的脚下,差点把我吓一哆嗦。
“那啥,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我心惊肉跳地舔着干涩的嘴唇,霍璇此时则一脸傲娇的挽着我的胳膊是个怎么回事?
“婉清也见到了,我夫人怒了,所以今天晚上本将军便不去你的屋里了!”
我像一具傀儡一样,整个身体都几乎是被霍璇架回房的。
我见鬼似地看着霍璇连着带臊似的关上了房门后,赤甲便从后窗翻近来,然后二人穿着一身夜行衣,就那么当着我面,携手而去.
临出门之前,霍旋给了我一个凌厉的眼神。
我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在嘴巴上比了个关紧的动作,露出了一脸姨母笑 。
我懂,我都懂,“冷情将军俏侍卫”,原来苏婉清不过就是个幌子,小赤甲才是他的真爱啊!
大概是我这一脸猥琐把人给吓蒙圈了,霍璇走时十分麻利,挥挥袖,都没带走一片云彩。
第二日天 还没亮,小丫头便推了推我。“夫人,苏姨娘来为您请安来了!”
我似醒未醒,朦朦胧胧。
“谁大姨?”
还没等我缓过神,苏婉清便急着推门而入,直接把我的花肚兜一览无遗。
“啊!流氓………”
我惊声尖叫,音量之大,能硬生生传出小半个宅院,苏婉清连忙又退了出去,尴尬地站在门后。
“唐突姐姐是妹妹的不是,只是妹妹也没有想到,相公与姐姐作风竟然如些彪悍!”
我披着锦被,冷笑一声。
“对啊!毕竟连本夫人也没有想到苏姨娘的作风如此缺少教养,这一大清早的,就敢窥探主母的卧室了,看来本夫人还真应该给妹妹找几个厉害的嬷嬷,让你也好好明白明白,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在霍璇回来之时,却见我抱着小钱匣子,一脸的惊魂未定。
他思考了半天,“柳如意,你真还挺白的!”
霍璇把这话说得格外认真,把我给气得 牙都要咬碎了,要不是真心打不过他,我早就谋杀亲夫,之后还得考虑,把他剁成八段,丢出去喂狗。
看我一大早晨便在饭桌上奋力撕咬一只烧鸡,霍璇没忍住便问了丫头.
所以在之后的半个月里,我就发现府中多了三个面相凶恶的老太太,正盯看苏婉清顶盆,而且盆中还有水,水里还有钉……亦步亦趋,一趋一摔,没几日便鼻青脸肿,瘦了好大的一圈 。
“夫人您看呀!将军这可是在为您出气呢!”
小丫头兴奋得直拍手,真不知这苏婉清平时是怎么招她了.
我抓了一把瓜子,把屁股底下的躺椅调了个位置,是真的不想面对苏婉清这个大麻烦。
我从前总想着霍璇娶苏婉清是情之所致,不过现在看来,总好像还差那么点意思。
而且假如我要真把苏婉清强闯我卧房这种“二傻子”的行为理解为争风吃醋,那我可就真该下线了……
我唉了一口气,霍少夫人这个职位,看来果真还是霍璇死的时候更好驾驭。
我仰头望天,从西北方慢慢飘来一朵云彩,我心中一惊,这恐怕是就要变天了,我还是早做准备才好。
我私底下加快了把府中东西都套现的脚步,又用余钱置了一处小院,不大,却记在了自己贴身丫头的名下。
我看着自己匣子里的银票有足够的数目之后,我这才满意地笑了。
霍老夫人:“我的乖媳妇呀!怎么咱这府上最近周转不开吗?怎么日日都吃这些菜干肉脯,都没有眼下应季的水果时蔬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解释,一队官兵便闯了进来,我顺手就掖在怀里三个馒头.
“威武大将军霍璇,涉嫌通敌卖国,圣上下令查抄霍府,所有家眷,通通先押入大理寺,容后再审。”
在牢房里,霍老夫人四下看了看满地老鼠和四下乱窜的蟑螂,然后回头便扑在我怀中抽噎了起来。
“乖儿媳,老娘我都苦了一辈子了,却没想到,临了临了,还要过这缺衣少食的生活……”
霍老太丈夫早亡,其实抛开一切,我也挺佩服她的,一个人不但养大了儿子,还把他培养成了一国栋梁。
“娘,你放心,现在至少还有我在,指定不能让您吃苦!”
还没等我的豪言壮语落地,苏婉清便阴阳怪气。
“姐姐,这可是大理寺天牢,是容不下你说妄语的……”
“汪!汪!汪!”
我故意气她,变魔术一样把馒头从怀里掏出来。
“娘,来吃!”
接下来的一个月,众人都见证了我像仓鼠一样,一会儿摸出一个耳环,一会儿掏出二两银子,来回打点狱卒,给老太太换吃换喝换棉被。
“姐姐,既然你跟那牢头如此熟悉,就不如打个招呼,让他给咱们换一间向阳的!”
这几日苏婉清也吃了我不少好处,言语之间,也懂得尊敬我这个夫人了。
只是尚书大人仿佛生她时只遗传了美貌,却忘记给苏婉清安个脑袋了,整个一个草包美女。
见我不搭话,苏婉清便急了。
“夫人莫不是舍不得银票,还是打心眼里不想让老夫人住得舒坦些?”
我撇了一眼霍老太,“娘,您懂吗?”
霍老太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早些年她就与我儿子有婚约在身,可当我儿在边关征战,十死无生,我亲自上门求她嫁过来时,她立刻就变了一副面孔。等后来我儿荣耀归来,她又舔着脸说,就算做妾也是要嫁过来的……所以呀!我老太太看人才是最有眼光的,早早为璇儿定下了如意,这才是贤妻……”
婆婆拍了拍我的手,让我实在汗颜,毕竟从前我可是奔着继承她儿子遗产来的。
“哗啦啦!”
几个当官打扮的人,手持圣旨,来到了天牢。具体意思就是,皇上开恩,念及霍璇从前功绩,他一人罪责,不殃及家人,只抄没家产,不流放。
“谢皇上开恩……”
出了大理寺天牢,北风正劲,把众人都冻个激灵,大家都一脸渴望的望着苏婉清,毕竟,现在可只有她父亲那里才有霍府的一线生机了。
“婆母大人,我……”
我们都眼睁睁的看着苏婉清如同一株莲花一样,在风中只摇曳了几下,便颓然晕倒了。
然后在长街之上,就跑过来一辆尚书府的马车,车上下来两位女仆,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苏婉清往车上一抬,便风一样的消失在了众人面前,让众人觉得,苏婉清的出现,恍惚就像一场幻觉。
“她……她……”
霍老太气的胸脯上下强烈起伏,就像要炸开一样,脸都青了。
我紧着为她揉胸拍背,“娘,我的亲娘唉!您跟她置气,犯不上的,咱们先回家去,歇歇吧……”
“歇歇?回家……傻孩子,咱们现在身无分文,已经无家可归了……”
这老太太这几日苍老不少,每日虽然有我照顾,可霍璇落难,如今安危尚不可知,唉!
“不怕的,您老不是还有个没有用的儿媳妇吗?”
我把霍老太带回了小院,面积虽然小,可却胜在温馨精致,我手持小铲,撅着个腚,吭哧瘪肚的在院子里挖了半天,这才抠出来一个小小的咸菜坛子。
“给,娘,这下您便安心了吧!有了这些,虽然救不出来夫君,可至少也能保证您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霍老太打开坛子一件一件的往外掏,或是珠钗镯子,或是银勺金砖,总之零零碎碎,琳琅满目,都是我在从前攒下的,就连这院子里的花盆,她都看着眼熟。
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娘,你不是说最近吃得差吗?我过门也没多久,差不多也就这些了,全在这里了……”
待我把府里的女眷们都安顿好,便开始无休止的往大理寺里“填大坑”,不求能救出他,见一面,能让他娘宽心也是好的。
在我忙活了五六天之后,那是一个阴霾的早晨,一只男人的手猛然把我拽进了大理寺的后巷里。
“谁?竟然打姑奶奶的主意……”
“嘘!别吵,是我……”
我颤抖着用双手描绘着霍璇的眉眼,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乖,别哭,再等一等,十天,咱们便可以一家团聚了……”
我知道霍璇这么说便一定有他的道理,却也不敢声张,只一日一日的数着,连门前种的那两株蔷薇花,都快让我薅秃了。
“他回来……他不回来……”
“如意!”
霍璇是威武大将军,一诺千金,第十日的清晨,他果然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了我的小院子里。
”儿!!!”
霍老太太激动得热泪盈眶,憋了这么长时间,她老人家的眼泪终于是流出来了。
“娘,您受苦了……”
原来霍璇在外领兵之时,曾经险些着了旁人的道,他便敏锐察觉,或是在他身边,或是在朝廷之中,定然是有对方的细作。
后来,经过他的细心调查,就怀疑上了苏尚书。
于是霍璇便将计就计,纳苏婉清进门,故意把钉子放在身边,便宜行事……
“唉,我说霍将军,您老人家现在已经沉冤得雪了,可到底你什么时候搬回去呢!”
今天早上做饭,我望着已经不太乐观的米缸,便犯了难。
“娘子在这里,为夫的要搬到哪里去呢?”
霍璇拥着我,把热气尽数吐在我的耳边,明明是大老粗一个,没想到还怪会撩人的……
“别……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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