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手

护工蒋阿姨说过，农历21号，要回家休息一天。所以我想在那之前把毛线拖鞋送给她。万一她觉得不好，她可以从家里拿钩针来，我好教她怎么拆（我收头收在哪里，我不说，她看不出来）。

而且她说过，过了春节，她想跳槽，换一份工作。在这里，大家都欺负她——病人欺负她，其他护工也欺负她。

我想当着我妈送拖鞋给蒋阿姨。前几天，我妈没时间跟我一起去医院。今天她去体检。所以早饭后，我把拖鞋拿去医院。我去的时候，我妈没在家婆病房。家婆看到我的拖鞋，立马就拿去试穿。还说她想要。叫我不给护工。又说给姨爷——看姨爷能穿不。不能穿，就家婆要。家婆试了又试，舍不得脱下来。

后来我妈体检回来了。护工范阿姨也来凑热闹。看见拖鞋，她也试穿了一下。我说我第一次钩毛线，手指都起了泡，还是钩得不好。范阿姨问我毛线和鞋底买成多少钱。我直接说16元——以前我给蒋阿姨提过多次，都没说钱，我怕别的护工阿姨知道，对蒋阿姨不好。今天家婆说要。我才说实话。

我妈做完体检、吃完稀饭，去洗碗。范阿姨一起出去了。家婆又说不要拖鞋。说拿给蒋阿姨。

我妈出去洗碗，洗了十多二十分钟。她在外面和别的老太太聊天。我去找她，她还不想回家婆病房。

她回病房后，我跟在她后面，没关严病房门——我妈说她等下要去测血压。今天她体检，血压140。家婆的医生说，叫她休息一下再测。

我想着她会去医生那里休息一下再测。所以没关严门——病房里开了空调。

我想着我妈放下饭碗，立刻就会去医生那里。结果她说还要在家婆病房休息一下再走。

而且家婆试拖鞋时，把塑料凳子放在去卫生间的门口，挡道了。同病房的老太太上厕所，都有点过不去。家婆还骂人家，那么宽都过不了。幸好那老太太耳朵不好。否则那个聋子老太太脾气也不好。肯定会吵架。

我妈在我前面去床头柜放碗。我在后面准备把凳子靠近家婆病床放。结果我妈拿着碗，突然转身，差点撞到我。我觉得她脑子有问题，碗都放在床头柜。她突然拿着碗回头干什么。

我很生气。却还是去关了病房门。第一下没关好，所以第二下，我发火推得有点重。可能护工范阿姨在门口不远，所以她后来有点不高兴、有点躲我。她有一次走到家婆门口，都不进来，又折返回去。后来不得不给家婆端饭，才送了饭来。立刻就走了——不在医院吃食堂的病人，医院食堂可以免费蒸米饭。病人自己拿米装在碗里，护工拿去食堂蒸。蒸熟了，护工端到病房。当然，吃食堂的病人饭菜，也是护工端到各个病房。护工还负责洗碗、洗衣服、洗澡、换尿不湿、喂饭等。第一层楼，有四个护工。男病房那边两个护工，女病房这边两个护工。半夜还得起来查房。每个月休息两天。大概三千多。二三楼内科、外科的病人更少，所以一层楼只有两个护工。平时去门诊或病人家里接病人，都是一楼的四个护工去抬——门诊和住院楼之间，有一层楼的石梯（老旧医院没电梯）。住院部一楼到三楼，也没电梯。全靠老年科那四个护工阿姨抬。

老年科的病人去世，四个护工阿姨都赶忙去抬死人、穿衣服、帮着烧夫子钱纸。因为这些项目，可以另外收到家属给的红包。

家婆的手，照片看不出来。现实中，跟僵尸电影里的僵尸手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