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

作者: 青铜随想录 | 来源:发表于2019-05-17 22:45 被阅读0次

    与其说她归隐乡村,还不如说她一直处于隐身状态。

    时隔四年,我回老家过春节,准确的说,因为哥哥在春节去世我才回去。期间,我认识了她,一个与众不同的农村女子。

    在她的身上,总能感受到某种深藏不露的魅力,仿佛深层的地下水,需要功能极好的水泵才能引出。感谢缘分,让我们有了那次邂逅,在我的人生为数不多的光彩灿烂中,与她的相识,是最为精彩的一次。

    荷花

    她叫荷花,没有人关注她的姓氏,在那样的环境下,我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正式的了解需要。后来我后悔怎么忘了问她的全名。不过,如今想来,她的境界,可能连荷花这个名都是可以省却的。

    荷花是外地人,至于是哪里,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的介绍很简单。

    “幺儿,这是荷花。”她正在老家灶房的土灶口往里送柴火的时候,母亲这么介绍她给我认识。

    “你好,我叫何润琴。”我微笑问候。“你好,润琴,辛苦你了。我是后来搬到这里的,我们找机会再坐下来正式认识哈。”她停下手中的活儿,站了起来。五官大气端庄,脸很干净,眼神透露着沉静和某种敏锐,跟村里人有着很大的差距,凭直觉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哥哥的葬礼按照农村传统处理,杀猪摆酒做法事,一切都是在为活人作乐,一切的哀悼不过惺惺作态,难怪有人说,葬礼中的宾客都是戏子,各种表演已经训练有素。

    除了母亲,就是荷花让我看到了对生命逝去的悲凉情感。

    葬礼结束,安慰母亲睡下,荷花来了。我们在空荡荡的夜里把炉火加旺,顺便在炉盘烤上一些瓜子,开始了我们的正式认识。

    “荷花,你以前在哪里呢?”我问她。

    “我以前在深圳,你现在呆的地方。”她笑道,她的笑很美,对我这样的女生来说,我想马上跟她做好朋友,因为很有面子和深度的感觉。

    “哇,深圳,那你怎么来我们这个穷地方住下来了呢?”

    “我生病了,不知道下一次你来的时候还能不能见到我呢。”她淡淡的说。

    荷花

    我眼泪下来了,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也因为哥哥逝去的悲伤尚未平复吧,于是哽咽着不再说话,不停的翻着炉盘上的瓜子。

    她说:“哎呀,你怎么哭了,这孩子。难怪看着让人喜欢,根本就是个软心妹儿啊。”她递给我纸巾,一只搭在我的肩上,握着我的手说:“人都会离去,你以后也会,不是吗?我不过是跟你哥哥一样,最后化为尘土。我们还是会在这个世上陪伴活着的人,陪伴的形态是泥土而已。所以呢,不必难过,我们今天能够坐下来说话,不就是为人形态的一段经历嘛。”

    她的话,让我放声大哭起来,因为如果哥哥在,就该娶这样的女人为妻,那样她就是我的嫂子,而今,我的嫂子要去了,因为哥哥已经去了。

    她搂着我,也跟着哭起来。妈妈被吵醒了,起来和我们一起大哭一场,又睡下了。我们不敢再哭,只是说着与生命无关的事情。

    荷花在深圳的时候,是一个公司的CEO,公司很有名,具体她没有透露。她在公司上市的前一天,辞职离开了,原因是她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名利对她来说再无任何意义。

    “那你为什么做CEO这个职位呢?”我问得很直接。

    “因为爱情。”她很简单的回答,我也不好再问下去。

    “润琴,深圳是一个欲望都市,名利黑白充斥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哥哥的情况,我跟他的朋友交流过,哥哥的去世,完全就是城市病,和我一样。”

    “城市病?”

    “对。所有从农村走出去的人,能够在大城市生存下来,适应那里的节奏,都是很有本事的。有人奋斗到你哥哥这样快要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程度,已经是非常优秀了。然而遗憾的是,有人通过奋斗到达了所谓的彼岸,却死在了岸边,我或许就是属于那样的人吧。”

    “那怎么叫城市病呢?”

    “简单来说,在大都市欲望场上的追名逐利,就是城市病,所有进入了这个圈的人,就会被感染。”

    “那你的意思,我现在也存在城市病?”

    “你还小,听你妈说你才从学校出去的,你和哥哥,一个在西,一个在东,相互暗地较劲一样。”

    那夜,我们聊了关于人际,关于什么叫功成无名,而功成无名的好处是什么等等。

    我很快回到属于我的大都市,和很多人一样,追逐我的梦想,不过,我再也没有再见荷花,也没有联系她。

    荷花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她在我们家一块菜地里耕作,种菜,除草。住着我们家房子,园子被收拾得花团锦簇,陪母亲做饭洗衣,种地拾柴。

    荷花

    三年后,母亲来深圳,说荷花去世了,埋在了我家自留山脚下。母亲带来了她留给我的礼物: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

    荷花的款项很大,钱我分次取出,也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我最终没有勇气去看望她,我想,有一天,我们会重逢,在共同的类体中,我们都成了泥土。

    荷花在信的末尾写道:“很感谢那个晚上,我认识了你。我仿佛选择这个村子住下度过余生,是为了等你,然后分享关于我的故事。我已经知足,在你活着的岁月里,让我以另外的身份陪伴你吧。也许,能够滋养一株鲜花,在你路过的时候,用摇曳作为问候。”

    我常常想起荷花,仿佛我成了她,又或仿佛我是她的学生,或者是她的亲人,朋友。我在镜子里看到荷花的笑,我努力的模仿回忆中的她,母亲常常双眼湿润的看着我的这些举动。

    荷花走了,我不知道她的爱情,我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关于荷花,我一无所知,却仿佛完全熟悉她的情况。

    荷花

    那天晚上的交流得知的,仿佛是她的全部。荷花是孤儿,然后到深圳自力更生,最后功成身退。荷花从小被拐卖到外地,然后经历种种险难,终于在深圳扎根,遇到了一个情人,然后协助他成立了公司,将公司做到上市,绝症之后悄然离去,隐姓埋名于我的家乡……

    也许,正如她的全名一样,我不知道。包括银行卡的那个名字,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荷花本人。然而,这些谜底,不再重要,也不需要去揭开,即使我们重逢之时,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后来,我成了荷花,得了城市病,只不过,我比较幸运,没有得病死去,而是活了好久好久。

    我爱荷花,不过她从未知道,她爱我,生和死都在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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