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追溯到九年前,彼时刚过完二十岁的生日,在江南的一所大学里近似于消耗似地过着青春里的狗日人生。那个时间段,常常被怀疑得了抑郁症,吃饭少,甚至一整天不吃,不去逛街,不与人说话,习惯性逃课,就差出去打群架了。
晓荷也觉得我有病,得治。她执意要来看我,她在杭州的那所知名美院里玩着她的艺术人生。晓荷是我的高中同学,十六岁的年华里就开始烫头,那种爆炸式的发型,发丝一圈一圈地缠绕着青春里的狂妄。
去火车站接晓荷,她站在出站口,我在不远处望见了她,像极了张曼玉。晓荷的脸蛋棱角分明,是那种清朗的女生,爆炸头不见了,成了披肩长发。她恋爱了。
晓荷的身旁站着一位男生,有点韩流明星的样式。爱情真是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她的腰。就在之前的一年,晓荷还说她得找那种艺术气息浓烈的男生,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过着爱情里的人生。
可她身旁的这个男生分明不是那个模样,他抽烟,刚出站台就迫不及待地点了一支烟。他还说,晓荷也抽烟,抽得比他还厉害。晓荷站在他的身旁,看他说着一切。
当习惯于倾听一个人说话时,整个世界都从风起云涌变成了云淡风轻。
晓荷盯着我看了好几眼,随即大笑,她笑话我,你没病,你没病,你就是缺个男朋友。
晓荷身旁的男生也跟着她一起笑着,好似我已经到了快嫁不出去的年份。其实,不过当青春。
男朋友是个什么玩意?那个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以至于好些同学都开始了爱情日子,我还单着。
晓荷点了支烟直接塞进了我的嘴里,她喊着,赶紧抽支烟,没男朋友的人还好意思谈什么人生。
其实,那个时候我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人生,更不想知道什么是爱情。那个时间段,爱情在我的世界里大概是最薄情的存在。家里两位亲戚跟凑热闹似的,在那个时候相继离婚,爱的时候你侬我侬,散的时候恨不得在对方胸口插把刀,再骂一骂混蛋婚姻。
烟被强制在嘴里,下意识地吸了一口,差点就甩在晓荷的脸上。是谁说的?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说抽烟艺术而流浪的?都是骗子。
那种恨不得抽空灵魂的浓烈,从口腔到咽喉,全身上下都泛着阵阵恶心。赶紧将它扔进了垃圾桶,晓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晓荷又骂我,你脑子有病,有病,有病,赶紧去治治,别整晚期了。
她嘴狠毒,我俩也常常吵架,很多时候都彼此面红耳赤地喊着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有次,约是十年前。她偷偷在学校寝室养了只猫,非得要带着猫到我在的城市做绝育手术。她厚颜无耻地说,这种大事必须你在场。
那个时候我在干嘛?好像在忙着补考才考了11分的高等数学。我说,没空。
晓荷骂我,就你忙,你倒是忙个男朋友出来啊。
她还好意思说我,那个时候她也没有男朋友。
于是,那晚因为一只猫要绝育,又因为男朋友的问题,我们吵了整整两个小时。晓荷各路脏话上场,她骂了无数回,你有病啊?
最终,在凌晨十二点半,学校宿舍的天台上,因为口渴难耐,实在不想跟她对谈人生,索性挂了电话。一分钟后,收到晓荷发来的短信,先是骂了我好一阵,最后说,你就是有病,脑子有病,全身上下哪儿都有病。结尾处,她说,明天登报绝交。
绝交就绝交,谁还怕谁不成。
只是这样的豪言壮语,坚持了不到四十八个小时。晓荷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竟然真的带着她的猫躲过各路安检跑到我这儿来做绝育,而我竟然稀里糊涂地全程陪同了。几天前的那场骂战,早就烟消云散。
晓荷抽着烟,拎着她的猫笼,谈着她的男友理想目标,偷偷望她的脸,笑容分明而又清晰地在她的脸上铺散开来。
谁曾料到,在后来她会爱上一位韩流风的男生,那种艺术气息,随着爱情的到来,消失得彻彻底底。
晓荷一把勾住我的肩,烟还在手里燃烧着,真难闻。她笑着说,喂,你是不是真有病啊?会不会骂人啊?骂人要那么文气干嘛?你以为写小说呢?还要构思啊?
她说了一大堆,反正还是在骂我有病。最后,她竟然说,那晚她是一边抹脚指甲油,一边跟我骂战的。这丫还特意脱了鞋子让我看她的成品,真是有病。
对,晓荷也有病,还病得不轻。
那晚,请晓荷跟她的男友一起吃饭。那位男友也病得不轻,执意要给我介绍男朋友,说是什么诗歌协会的,写诗写得一流。还介绍了位他的舍友,说是街舞跳得特别好。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断然拒绝他,于是晓荷又义愤填膺地骂我,你有病啊?脑子有病啊?赶紧回四院去治治。
这里有必要介绍下四院,四院在我们那儿就是精神病医院的代名词,晓荷常常建议我去那儿看看,还说她有位同学卫校毕业后在那儿当护士,要介绍给我认识。
哦,对,晓荷甚至还说,她会给我买上十件八件的病服,找人在上面绣上"有病,勿扰"四个字。
就这些,其实我还挺能容忍的,反正晓荷的一切反常我都已经习惯了。反正,搞艺术的嘛,多少脑回路有些异于常人。
什么事情让我不能容忍?就是我妈。她竟然也怀疑我有病。适逢放假,只要在家,我俩就差打起来。我妈总是问我,你是不是失恋了?无数次告诉她,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失什么恋。
可她坚决不相信。我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也不信,所有人通通认为我的一切不正常行为都是有病。
没办法,只能躲。跟我妈吵架那简直就是往枪口上撞,砰,砰,砰,几下,就战败而亡。
我妈养了只黄颜色的猫,她常常当着我的面,跟猫对话,她喊猫宝宝,宝宝,你最乖了,不像有些人病得不轻。
真想冲上去喊一声,说谁呢?
想想还是算了,这辈子受到的打击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后来,事情很奇怪啊,一个月后我妈不骂我了,连猫都送给了邻居阿姨。她突然就开始殷勤地给我介绍对象,什么软件工程师了,什么京剧院拉京胡的,还有兽医。反正只要是个男的,哪怕禿着脑袋,她都愿意给我介绍。
只能躲。躲到晓荷家,晓荷还在执着地要带我去四院认识她那位护士同学。讲真,若是我真有病,肯定早就找个天台一跃而下了。
好在我没病,真没病,抗压能力又强,才躲过了一劫又一劫。
我妈介绍的男生里,被她强迫着去见了那位软件工程师。上来没几句话就问我,听说你失恋了?
我只能反问他,是不是还听说我得抑郁症了?
他笑笑。
我也笑笑。然后告诉他,对,我有病,病得不轻,赶紧离我远点。果然,他跑得比贼都快。后来,再也没有见过。
我妈总算饶了我,在半年之后。我正常了,渡过了来晚了的青春叛逆期,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只是,可怜的晓荷突然不正常了。她是真失恋了,那位韩流小伙劈腿了,好像劈了个韩流女生。
安慰晓荷,他俩才是一路人。
晓荷还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真是瞧不起她。轮到我开始骂她,你有病啊?有病赶紧去四院找你那个护士同学去。
晓荷哭着骂我,你病好了又复发了啊?
反正,我俩总是这样肆无忌惮地认为对方都在青春的日子里得了病,晓荷得了爱情的病,我得了青春期叛逆的病。
好像,都病得不轻。
其实,现在想想,谁还没有个得了怪病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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