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空找了个周末,又去了一次六年前曾经住过的地方。这里应该算是深圳最有历史的地方了,曾经的新安古县就建在这里。
走进去,小巷里修缮一新,曾经破败的接官厅没了,遗址上新种了几簇修竹,挺拔,翠绿,井井有条的围绕着可供游人休憩的桌椅。路的两旁,商铺都给换上了青灰的琉璃瓦飞檐,盏盏枣状的大红灯笼在午后蒸腾的热气里微微飘荡。青石砖铺就的小路,穿街转巷的向前延伸着,尽管它不若之前的青石板古朴,但分明又延展了另一种历史向前,向现代发展的印征。
恰有一片乌云飘来,顷刻间一场大雨酣畅而至,躲进东莞会馆里头瞧了半天明清古物的我,出来时雨正好小了许多,微微细细的,疏疏几点。突然臆想,若于此时撑一把浅色的纸伞,换上麻质的白色仿古长衫,着一袭素色长裙,缓缓行于这样古典幽深的小巷里,该是一种何等美妙的事啊。
细雨如丝,轻拂过那些木格子窗,还有细腻的流云浮雕,走近它们,可以闻到那一抹淡淡的微带陈朽的木香,脑海里突然被某样东西轻轻碰撞了一下,不由得生发出几百年前这条小巷里热闹繁荣的景象来。
大烟馆的门前永远都来回着这么多表情热望的人,他们衣饰或华美,或寒酸,却都面目黄瘦,表情殷切,打着呵欠进去,精神抖擞的出来,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还有一些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人的总在门口流连不去,被门口的打手呼来喝去的,却怎么也都不舍得走。
旁边的当铺,粗壮的押木保护着高大的柜台,里面算盘声永远滴溜溜的响,而面带愁苦的人们,带进来时是大大重重的包裹,出门时却只能掂着手里轻而薄的钱袋苦笑,然后摇着头,怅然若失的离开……
把目光转向街上,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位头包布帕手提竹篮衣着朴素的老妈妈,她脸色慈祥而沉静,我默默的望着她,用一个善意的微笑与她打招呼,是错觉吗?她居然礼貌的回了我一个微笑,可是在擦肩而过的刹那,我的手很轻易的穿过了她的小竹篮。
“得得得……”哪里的马蹄声驰得这么急。仔细一瞧,哦,原来是官差大哥来送去往海防公署的急件。赶紧退过一旁,避过那些高高溅起的泥水,然后顺着路边继续往前行。经过一院的花木扶疏,里面传来几声犬吠,从一道月亮门里,我看到一树明媚娇艳的扶桑。如果这里生的是白色或粉红的木槿就更适合了,这般旧时婉约的味道,只有木槿才配得上。
风动,花摇,一抹淡黄的裙裾在月亮门边轻快的一闪,半张秀气的小脸在花木间怯怯的向外打量,这分明是梢头的豆蔻,初露的小荷啊,却只能在深深的庭院里自顾自的,寂寞的,安静的绽放着自己美丽的青春和纯稚的光彩。
威严肃穆的新安县衙,门口的两座动物石雕是什么呢,无视怒目而视的差役大哥,我走近歪着头打量了下,它们看上去可真有精神啊。可惜我不能细看,身后一群人嚷嚷的叫让路呢,耳旁蓦的被急促的鼓声吓了一大跳,哎呀,不得了,有大事发生,赶紧的溜啊。
轻快地拐进另一条小巷里,天光已经有些暮色渲染的味道。此时,小巷里洋溢着一种香,那是一种脂粉的香味,有些腻,有些诱惑。仰首一望,此处有座名为聚秀楼的小楼。小巧的二楼美人靠上,几位花枝招展的美人倚着栏杆对着过往的男人们媚笑着,于是路上总有些走不动路的人被热情的龟奴和姑娘们半推半就的给拉了进去。我看着她们,一种悲凉感油然而生,在那些妩媚天成的笑容里,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涩的过去呢?在那些红袖招展的风光岁月里又有多少血泪不堪的回忆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们只能像是被摘离枝头的花儿一样,注定在这里寂寥无奈悲凉的老去,死了,只不过被人轻贱的裹一领席子,扔进乱葬岗。
心情突然沉重了,慢慢走过香火不灭的文公祠,还有旧时杀气腾腾的监狱,一路看,一路想,一路怅惘。
这些回不去的旧时光,古远的过往,只能湮没在岁月的烟尘里,在回想或遗忘,远眺或追思里,载沉载浮,一再的错过,却又一再的被忆起……只是,终究还是回不去了,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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