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秀才老婆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悍妇,二百八十斤的胖女人。当初,家境清贫,爹爹过世时,无银两安葬,逼迫无奈,向大户悍妇求援。许是当时刘秀才悲痛的十分凄惨,许是提及爹爹,触动了悍妇某根神经,再不然悍妇对秀才垂涎已久,总之,钱是借到了,但入赘悍妇家,不能幸免。
镇上的男人经常明里暗里的揶揄刘秀才,“二百八十斤的肥肉砸下去,你这瘦弱竟然吃得消,艳福不浅,艳福不浅”刘秀才也不恼,“没有两百八十斤,没有二百八十斤”低眉顺眼的回家去了。一群人不禁哄堂大笑,捏尖嗓子学着,“没有两百八十斤,没有二百八十斤”。刘秀才知晓别人的嘲讽,但窝窝囊囊的他,又能怎么样?
刘秀才低眉、细眼,眼尾下垂,为人怯弱。夫人指东,他从不敢西,夫人说西,东都不敢看上一眼。曾听闻,悍妇午睡时因做了个梦,梦到刘秀才跟西头王寡妇沾染,醒来看到刘秀才便是一顿臭骂,顺手茶杯丢了出去,将将砸向刘秀才额头,鲜血立马淌了下来,刘秀才唯唯诺诺,一脸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不敢吭声。
一日,刘秀才上街,撞见王大汉打骂自己亲娘,刘秀才看不下去,上前指责“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当街殴打亲娘,小心雷劈”。
“多管闲事,再多说一句,连你一起打”刘秀才孝顺,平生唯一不能忍受的便是不孝之事,这一点从他愿意入赘悍妇家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几个哥哥全都退缩。因而执意劝阻,与王大汉厮打在一起,与其说是厮打在一起,不如说被王大汉打的只有招架的份,招架过程中,不慎拳头从王大汉脸上擦过,王大汉的娘对着刘秀才的脸便是一顿狠踢,“叫你打我儿子!”
刘秀才觉得这话就像一把刀割在自己心上,但不是因为受辱骂,而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自讨没趣。倘若不是路过的王寡妇高喊报官,刘秀才半条小命便是要搭了进去了。
在王寡妇的搀扶下,刘秀才勉强回了家,脚未踏进家门,悍妇眼瞧王寡妇与刘秀才身影,火气立马窜上来,碍于王寡妇京城里大官的娘舅,不好发作,只好打发走王寡妇后,统统将那邪火一股脑发在刘秀才身上,一通训斥打骂,外加跪两天搓衣板。
搓衣板跪了半天,刘秀才便倒下了,再醒来时已是三天后,乡试即将开始,顾不得满身伤痛,收拾行囊,赶赴科考。不幸中的万幸,刘秀才变成了刘举人,成了梨河镇上自古以来第二位举人,第一位便是王寡妇的娘舅,也就说,关系走得好的话,走上仕途也不是不可能。
中了举人之后,头一个登门是县令吴大人,礼贤下士,诚意十足,重金聘请刘举人为师爷,如此光耀门楣之事,谁会拒绝?悍妇头一次对刘秀才和颜悦色,装模作样的似寻常妇人叮嘱远行丈夫一般,依依不舍同刘秀才话别,不对,不是刘秀才,该是刘举人才对。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间,刘举人定时差人向家里送银两,隔三差五附带一封厚厚家书,引经据典,洋洋洒洒,总的概括下来五个字:我很好,勿念。
起初,悍妇认认真真的阅读,遇到不认识的字还特意跑去请教镇上的夫子,几次了然刘举人说来说去全是废话后,再差人送来银两与家书时,顺手将家书扔在桌角,拆都懒得再拆了。她不知道,从此失去了唯一了解自己丈夫转变的机会。
县令栽赃陷害,贪污受贿,东窗事发,被革职查办,刘举人参与杀人得财,即将行刑的消息,传至梨河镇悍妇耳朵里时,她正沉寂在午睡的梦里,浑浑噩噩,不愿醒来,摇摇手,让传话的人核实清楚情况再行通报,她家的那个人,杀个鸡都难,说什么杀人,鬼才信。不只是她,怕是整个梨河镇的人都不相信。
刘举人行刑之时,无一亲人相送,尸首亦无人收,被行刑的衙役弃于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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