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木非林,田下有心
——题记
一九六四年
乡间的羊肠小道上,眉目清秀的少年摘下一朵雪白的山茶花,别在女孩耳边的乌发上,女孩白净的面庞染上了一抹绯色,她低下头,抚弄着两条麻花辫上的红头绳,那不胜娇羞的模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少年的眸底,心里。
一九九七年
繁华的市中心,一袭素色长裙的女孩捧着备课本走出校门,微风拂过,吹起她及腰的长发。马路的另一边,站着兴奋而不安的男孩,他穿着新买的衬衫,赶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只为能见她一面。
儿时的记忆不多,最喜欢的是每个周末的午后。母亲在客厅的窗边摆了一张长木桌,她和父亲并排坐着。父亲戴着金框眼镜,一边读报一边听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张婶李太家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坐在旁边的地毯上玩积木。慵懒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格洒在木地板上,像是融化了的黄油。
空暇之余同好友闲谈,提及父母间的称呼时,回答总是层出不穷,或甜腻,或严肃,或欢脱,或正经。我也不禁开始回想父亲与母亲日常的交谈,却愣是找不到相关的记忆。于是周末回家时,便留意着两人相处的情形,方才发觉两人交流的默契,无须多余的言语,只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足以知晓彼此的意思。而父亲手机通讯录里那个极富他个人风格又郑重其事的备注——妻,以及他在饭局上谈及母亲时张口闭口“我家那个”的语气和满是自豪的神情,还有母亲似嗔非嗔地称呼父亲为“某些人”的模样,现在想来,也甚是可爱。
又不禁思及上了年纪的阿公和阿婆。阿公不善言辞,阿婆便总是唤他“木头”,连带着淘气的孙儿们也跟着学样,阿公倒也不恼,由着他们没大没小地胡乱喊,母亲对此有些不悦,但到头来也未尝说些什么。其实我们都懂,阿公这棵老木头,早已在阿婆心里生了根,长成了参天的树。
阿婆是个很疏懒的人,不喜早起,阿公又素来惯着她,每天大清早就起来张罗一家子的吃食。母亲对此羡慕不已,时常对我感慨:“你阿公啊,为你阿婆烧了一辈子的早饭。”又俏皮地冲身边自告奋勇煲了三年的粥却仍控制不好米量的父亲努努嘴,笑了笑,父亲也笑,恍惚间,像极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青涩腼腆的大男孩。
阿婆还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一点就着。小时候在阿婆家过暑假,也曾见过阿公和阿婆拌嘴的样子。彼时的我是怎么也不明白,五六十岁的人,怎么犯起脾气来跟个要不到糖的小孩子似的。阿婆吧啦吧啦地数落着阿公的不是,阿公也不回嘴,一声不吭地站在她面前,由着她骂。我捧着用井水冰镇过的西瓜,坐在堂前的石阶上,用勺子挖着瓜瓤吃,听到声响就扒拉着门沿往里瞄。阿公瞧见了门口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无奈地笑了笑,又看向火气早已消了却仍絮叨个不停的阿婆,只是那眉眼间的温柔,一如当年的模样。
那一刻,屋外是悦耳的虫鸣,屋内是温暖的灯光,所谓岁月静好,所谓现世安稳,大抵如斯。
二〇二 [ ] 年
他们终是遇见了彼此。
她知道,终有那么一天,他平了山填了海,遮了风雪,来到她面前,眼神专注,眉目如画。
他亦知道,终有那么一天,她带着满城的灯火,一路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闯进他的世界里,笑着对他说,我喜欢你。
岁月成糖,情诗成行,他们将一起垂垂老矣,等她皱纹爬上眼角,等他两鬓染上斑白,等他们如曾经那般对彼此说——
余生那么长,请你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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