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朵朵真心怨冬寒
校秋季运动会结束的那天晚自习,李沁直接跟班主任请了假,说自己剧烈运动后有些着凉,发着低烧,到医务室看了医生拿了药,医生叮嘱他要好好休息一下,所以自己想第二天在寝室呆一天,赶紧调整好,不耽误之后的训练和比赛。班主任虽然有些犹豫,但是看了看他的确煞白的脸颊,最终还是担心李沁的身体,批了他的假,拍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下个月的县运会,还靠你建功立业。”其实李沁并没有什么不舒服,他就是想在明天训练前跑一个二十公里拉一下耐力,时间上来不及。
李沁一向对班主任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虽然明明知道老师做的所有的事情一定都是为了学生好,为了能让学生掌握更多的知识,在不久后高考的战场上能保全性命,大杀四方,光荣凯旋,但是李沁还是不喜欢他,只是“学术”上的。因为老徐之前一直带理科班的数学,接手文科生之后经常嫌弃学生们笨,数学作业永远占据着所有自习课,李沁偏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文科生感性思维多些,但并不代表是因为学不懂理科才把文科班当成避难所,可老徐或许自己没有意识到,他潜意识就是觉得好学生应该学理科,脑子里还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的老思想,认为许多文科生就是懒,不是因为擅长文科而来,只是因不愿动脑子才学不好数学的。在李沁摘抄书上的段落时,老徐还特别乐意嘲讽一下:“整天就知道抄抄抄,能有用吗,你应该背范文,一个类型背上一篇,十篇八篇高考就足够用!”李沁真想反驳他,功利心太强是学不好语文的,尤其是作文,可是出于尊重师长的缘故,李沁总是说这是规定的页数,每周都要完成的,于是老徐总是悻悻的走开。
赵朵朵偏偏相反,她坐在李沁的前面,经过数十次的调位后,这两个不和谐的学生,被放在前排,一个因为一周要迟到半数以上,一个是以训练为由接近半数的课都不来教室的学生,总之都是重点关注对象。赵朵朵不爱做数学题,更不爱抄笔记,可能这和学习科目无关,只是因为它们都得耗费脑力和体力,一上午没过,肚子就饿得咕噜咕噜叫了,不过她的英语尤其的好,虽然词汇量并不大,到黑板听写单词出丑的次数也比受表扬的次数多得多,可是她的阅读题一到对答案的时候,总是对一道给自己打一个勾,几十道阅读题下来,错的还真的不多,这让李沁尤为嫉妒。
今天英语老师惯例提问第二单元的单词和短语,赵朵朵很不幸被请上了讲台,在她眼里粉笔此时就是罪恶的源泉,要是没有它们,完全就可以不再到黑板听写单词了,因为昨天运动会,没有课,只有晚自习,而自习课的时候赵朵朵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回过神来大家都已经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了,于是她也赶忙收拾东西。可是运动会前英语老师就布置要大家背的单词,这次她真的是一个都没有看,看看自己身后空空的座位 ,知道经常给自己打电话提示的“战友”今天又旷课没来,按李沁的话说就是“你丢人的次数也不少了,不差这一次。”事实证明,英语单词真的没法编,人家那块黑板上写的满满的,而赵朵朵面前寥寥几个字母,说明这次不仅仅是丢人了,就是完完全全没完成老师的布置的作业,大概是被叫做“态度问题”。没的说,之后就是来自英语老师劈头盖脸的一顿批评::“赵朵朵你说你,一百二十分的题都能做九十多分,为什么不能态度认真点,好好背背单词,写写练习册,天天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都在想什么?”
赵朵朵站在自己座位上,嘟嘟着嘴,很是委屈的样子,本来只是受批评,以她的承受能力,甚至都不会情绪低落,可是她听到老师说她心思不放在学习上放在哪里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转身看看后面,最后只是借助垂下来的刘海的遮挡,悄悄瞅了瞅坐在后面的刘冬冬,神情一阵恍惚,当听到老师说下午自习课来我办公室再听写一遍的时候,她才赶忙答应道,得到允许后窘迫的坐下。
这时候赵朵朵脑海里就冒出来一句诗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心中甚是幽怨。刚上高中那会儿不是那样的!刘冬冬是她所有追求者里最贴心,最会关心人,最能坚持的一个,最后权衡了一下,赵朵朵出于颜值的考虑,就顺理成章的选择了刘冬冬。她深信刘冬冬是一个好男人,因为看起来面善,好吧,是帅了那么一点,秉承着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的想法,坚信自己和刘冬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最近一段时间,赵朵朵却发现刘冬冬有些不对劲,具体上也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但是最终结果就是赵朵朵感觉自己受到了冷落。就几个月前,刘冬冬还是整个班里的典范男友,先不说周末休整或是放假的时候两人一起度过的温存时光,单是在校园里相伴的日子,都是他们两人青葱岁月里难以忘怀的印记吧。刘冬冬不爱学习,学习成绩可以说很勉强了,所以在临近高三之际,他决定走艺术生的路子,用手中的画笔给高考成绩添些分量,这大概和李沁的想法完全相反吧。
李沁虽然参加田径队,而且中学田径队在人们思维里就是考试加分为以后谋生的另一条出路,和所有艺体生一样,画画也好,音乐也好,跑步也一样。可是李沁从未这么认为,这种思想定是离经叛道了,在他父亲看来,还不如安下心来好好努力一把,多背背书,最好能从老师口中得到让他放心孩子的消息。然而既是学习,就会接触到许多各不相同的新思想,李沁喜欢独处,在阅览室也单独消磨了好些身体疲惫的时间,他最爱的是三毛,那个一直在流浪的女子,一直在追寻心灵的栖居地,从未害怕过远方。
渐渐的,他明白了,一个人必须有所热爱,那是他从事其他所有生活和工作的发心所在,倘若没有,心就会漂泊无依、鸡零狗碎。也有大脑清醒的人劝他,完全可以考上大学后再一心扑在长跑上啊,两不误,这样最明智。可是啊,有时候时间紧迫,必须立刻做出抉择,一旦错过机会,一旦再往后拖,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况且李沁也有顾虑,他的家庭看起来并没有供他安心考学,再安心逐梦的能力。愈发庞然的生活会慢慢把理想压垮,漫长无垠的时间会逼着人一退再退……李沁,却不能很好的把握自己,他并不是那种可以对自己人生运筹帷幄的人。
也就在刘冬冬正儿八经开始到画室学画之后,每周起码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学校,倘若仅仅是这样,赵朵朵决不至于耍些小孩子脾气,她也分得清出孰轻孰重,在这个时期,还不是肆意妄为浪漫如云的时候,她一心认为刘冬冬会和她一同努力,克服惰性,为俩人的未来共同赚取筹码,主动寻求出路报考艺术生这件事,就说明刘冬冬并没有坐以待毙,本应该让她更加感动增添信任的。然而,赵朵朵却发现在她的视线里,却多了一个舞姿翩翩的倩影,并不赏心悦目。
刘冬冬的生活说是忙碌,也的确比单单在教室学习充实的多,晚上到画室画画,周六周末也同样不来学校,与此同时,相对有了更多自由支配的时间。县里所有高考艺术培训机构基本都在离学校不远的那条街上,街的中段是体育局,大家图个方便都叫那里体委。最初,因为体委有空的屋子和场地,县里总是定期给中小学生组织些文体活动的培训,久而久之并且随着艺考的时兴,一些培训班的老板也统统迁到这里,俨然成了一个艺术巷。她学音乐,声乐舞蹈,载歌载舞那种。
李珊今年才高一,但是人家父母对孩子未来的规划就很清醒,李珊也对父母的安排表示顺从。高一开始,她就到舞蹈房学舞,但是只用周六周末的时间全天练习,并不会影响学习,周内自己稍微紧张起来,就不至于落下课程。这样一来,如果高中三年慢慢积累下来,艺术分就稳稳拿在手里了。李珊家和刘冬冬家都在站前路的汽车站家属院,因为不在一个年级,过去那么长时间,两人并没有太大的交集,况且高中以后本该周末休息的时候,李珊也从不在家属院和其他学生一起玩,就在最近,刘冬冬和她的生活出现了重合,那就是一起去体委的路上,一开始在路上仅仅是遇见后有一句没一句聊聊,可人总是耐不住寂寞的,不管是画画还是唱歌跳舞,都是一个人的战场,然而,一个人独行,总不如有人陪着一起走。就这样,他俩的友谊进展飞快。
从最开始约好早上一起迎着朝霞去上课,傍晚送走夕阳一起回家,到后来正午时分小餐馆里一起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秋意渐浓后披在李珊肩头的外套,刘冬冬对这个小自己一岁的妹妹喜欢至极,李珊也同样享受有哥哥关心的感觉。
可是任何人之间的交往,最重要的就是摆正自己的位置。一旦得到爱,一旦付出爱,就难以忘怀了的。
就这样,本该属于赵朵朵的温柔,被均分给了李珊一半。然而,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宝贝被别人抢走不是吗?倘若自己的利益被侵犯,不论是谁,不论平日里多么温顺的人,此时此刻也会化身战士,抽出宝剑,杀敌人个片甲不留才对。
,秋天的夕阳斜射进教室,透过窗子,浓稠的光芒在空气里徐徐流淌,折射到黑板旁的白墙上,像夏天被酷暑扭曲的热浪,只是温度并没那么高,让人感到舒适安逸。广播站的背景音乐响起,下课啦,大家赶着人群拥挤之前抢占先机,到校门口的小餐馆美美吃上一顿,放松下紧张的大脑,回来后继续再战。黑板上被擦掉的英语单词一层叠盖着一层,落下的粉笔末被扬起纷纷翩跹在柔和的夕阳里,像是某种情感碎掉的样子,干涸却又湿润,又像是充满杂质的水,鱼儿在艰难地呼吸。
“刘冬冬,走吧,去吃饭,我想吃酸辣粉,多放麻油和花生那种。”赵朵朵叫醒睡着的刘冬冬,从高一开始,他俩都在一起吃饭的。“嗯?下课了?哎呀差点忘记了,今天是周三了呢,你自己去吧,我得去趟广播站,我妹妹是今天的播音员,要一直播到晚自习上课前,人走不开的,我去替她带个饭。”说罢,刘冬冬不等赵朵朵回话,就拎起提包,匆匆跑开了。秋天就是这样,人越是难过,夕阳就红得更胜,赵朵朵站在原位置,一直到粉笔末失去动力,尘埃落定。一颗饱满的泪珠从她眼角滑下来,之后就连成了串,再也难以止住,索性让它流了个痛快。赵朵朵咬咬牙,握紧了拳头,泪痕也不擦干,气冲冲地向田径场走去,此时孤立无援的她,还抱有最后突围的希望。
田径场上一身短袖短裤还是夏天打扮的李沁在进行最后阶段的二十公里耐力训练,最后四百米他双手成掌上下前后大幅度摆动,这并不是中长跑应有的姿势,但是李沁觉得心口闷闷的,唯有冲刺起来失去重力约束的瞬间才能让他感到身心放松。跑过终点,借着惯性,慢慢减速,视线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在跑道外云梯侧下方他看见了赵朵朵,由于大脑缺氧,但他此时思维有些混乱,这是什么时间?什么时候开的校运会?自己还在赛场上吗?赵朵朵不是带着另外俩人给自己加油来着?微风拂去汗水,皮肤一阵微凉,承压过大的腿刺痛了一下,李沁看清了赵朵朵的身影。
“李沁,你过来!”赵朵朵好像是专门在等自己,怀着疑问李沁走了过去。还没等李沁开口问她怎么又来田径场了,赵朵朵就抢先发问:“你是不是广播站长?”李沁答到:“对呀,怎么了?”她又继续问道:“那你就该很熟悉每一个组员才对,李珊你认识吗?”李沁说知道,而且自己就是和她一组的,本来是每天两名广播员值班,只是李沁自己这时候也不是可以做到每周全勤了。“很好,她好看吗?我和她比谁好看?”李沁不语,这样一来,他基本上清楚了赵朵朵的来意。有些于心不忍,所以李沁没有回答她没头没脑的问题:“嗯,其实吧,李珊就是刘冬冬的妹妹,毕竟人家住在一个家属区,同是艺术生,家长也都认识,关心帮助一下也很正常不是吗?”李沁回想起,好多次广播站开会都见到刘冬冬在等李珊结束后一起去体委上课,关系也十分亲昵。“那他也不能这样啊?好久周末都没有陪我了,而且,而且他分明就是不喜欢我了,对李珊比对我还好……我要和他分手,对,分手。”李沁没有接话,赵朵朵又问:“李珊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和刘冬冬的事情?”李沁并不想使坏什么的,只是实话实说:“李珊知道我和刘冬冬一个班的,这学期开学第一次去广播站就问了我好多他事。”“她说过喜欢刘冬冬的话吗?”赵朵朵盯着李沁的眼睛,干涸的泪水把几根睫毛粘在一起,哭过的痕迹很明显,李沁有些不忍,避开她的目光,轻轻点了下头。赵朵朵轻蔑的一笑:“呵,两情相悦,好,非常好。”说罢就转身走了。
李沁不言语,想起自己读过的书里有好多心花怒放后又一夜凋零的故事,并不罕见对吧。“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叫生死做相思。”于是心里不免浮现出这首仓央嘉措的诗,转而又摇摇头表示轻视,校园里的爱情也不过如此,脆弱的像一片枯叶,破碎的声响永远比慢慢生长时的声音清脆得多。
又是个晴朗的天空,夜凉如晚潮,漫上一颗颗守望着家乡的心房,那些经历过风风和雨雨的人呐,漂泊在外乡身为异客。窗外的风吹动窗帘到床上,窗子里青涩的少男少女呐,被挟持着飞奔不肯放弃挣扎,躁动的内心又向往着漂泊的滋味。
泼墨的夜幕点点星光相互吸引,仿佛愈来愈近甚至结合在一起后就会散发出更耀眼的星光。可这星与星拉扯着对方的引力又如此薄弱,一阵来自大西洋的信风过,就能将它们吹得零零散散,破坏所有的心心念念。这可歌可泣缠绵的力量并不比松开的鞋带更加坚韧,人与人的牵绊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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