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祖辈流传下来传承了上百年的技艺曾经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即将沦落到无人问津。从铁胚脱离火焰的那一刻,每一锤的轻重与走向,都决定着手里农具的命运;每一轮敲打与长久的审视,三十多年的磨练与积累,而这一切面临后续无人。徒儿无精打采,泛散的眼神投向远方,他显然对铁铺方寸之间的生活已经厌倦,师傅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留不住他了。
一锤又一锤清脆的敲打声,再也不是农事前忙碌的序曲。最后的手艺人,放下沉重的锤子,取下已斑驳变色的棉白手套,他从铁铺里起身,穿过麻石街,他的目光望向茫茫田野,他的鸽群已在天穹底下失散,不再回来。他的心跟随着它们的踪迹,在茫茫原野上游荡,无处停留。那穿越山丘与河流的风,漫过田埂,没遇到几个播种与收割的人们,只是把稻草人空空的衣袖吹得哗啦啦作响。就像听到蝉鸣消弭,就能感觉到夏日无多、秋风渐起。那一把把镰刀锄头铁锹,不再被一双双有力的手挥握,它们被丢弃在某个僻静的门背后、院子的角落。它们偷偷地听着春天的花热闹开过,夏天的蚊虫飞舞过去,秋天的落叶吹拂下来,接着冬天的土地进入冰封。铁锈像一拔拔生长的白发,年复一年将它腐蚀,直至堆砌的时间像山峦一样沉积,将它颓然压垮。
村头小卖部的墙上,贴着开往广东或江浙的大巴车广告。那一双双在田间挥动着农具的手,将出现在厂房车间里,拨弄着组装电子配件;出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握着转动的方向盘。他们背起行囊走进陌生的远方城市,他们出现在那异乡的一隅,把行李放下,把爱与哀愁放下。他们睁大了眼睛,打量那个钢铁水泥构筑的世界,转身投入滚滚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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