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青秧插田野,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稻,退步原来是向前。
《三言二拍》里《警示通言》中的第三卷《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中,记载了几段夫妻间的故事。大抵说夫妻恩爱只是一时之间,丈夫去世后,生前再恩爱的妻子,也都会忙着考虑找下家。
庄生道:“生前个个说恩深,死后人人欲扇坟。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茵茵和老柯带着女儿来小城留学,老柯是香港人,据说是香港饭店里的大厨。不过已经有十年不工作了,家里的吃喝用度都由茵茵支付。茵茵比老柯小七岁,是个十分有气场的北京大姐,曾经在四九城里开饭店。
茵茵也是个美丽的女子,打扮精致,颇爱一些时尚奢侈品。
茵茵初中毕业就在社会上浪迹,与前夫认识后,两个人一起创业。最初开饭店的时候,两个人住在饭店后面的小屋里,每天一大早两人就骑着自行车去菜市场买菜,回到店里,所有的杂活两个人都抢着干。晚上再累,两个人也要一起做饭喝酒,聊当天的生意。后来饭店越干越兴旺,最多的时候他们有四十多家连锁店。
男人有钱就学坏。
茵茵的丈夫有了钱以后,小三,小四的接踵而至,茵茵启初也不在意,男人嘛,思考问题的位置不同,可以理解。
茵茵依然每天忙忙碌碌,有钱了的感觉太爽了。买房,买车,买房车,买名牌,买古董,什么时髦干什么,别人有的,姐姐都有。可是突然有一天茵茵发现家里没有热锅和热灶,这日子太没劲了。
离婚了的茵茵,依然有钱,有饭店。但却时常感到了寂寞,空虚。正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身无分文的老柯,每天给她做可口的饭菜,陪她四处游玩。人长得也帅,没钱不要紧,茵茵有。
两人结婚不久,四十岁的茵茵怀孕了,顺利生下小公主,茵茵花钱请了两个保姆,一个收拾家务,一个专门带孩子,老柯专职守家。
孩子两岁的时候,茵茵去幼儿园接小公主,小公主欢快地扑向妈妈,让她感到无比的幸福。回家后,小公主看到保姆阿姨,比对妈妈热烈一百倍地投进保姆阿姨的怀里,亲了又亲。茵茵一下子傻掉了,眼泪婆挲挲地滑落下来。
茵茵开始从饭店的事务中,一点一点地抽身,挤出更多的时间回家陪孩子。保姆阿姨找到了新工作,主动离开了茵茵家。茵茵和老柯又开始带着孩子一起满世界玩,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美国,日本,甚至非洲,南极都去过了。
孩子上小学的时候北京雾霾大,学校里学习压力也大,茵茵决定卖了生意,带着一家人出国留学。老柯拿的陪读签证,茵茵是旅游签证,为了留下了,她转成了学生签证。
五十岁的茵茵每天和年轻人一起上学,还要写作业,背单词,考试,茵茵有些喘不上气来。
不过茵茵还是咬牙坚持,丈夫每天热菜热饭,女儿读书成绩也很好,最重要的是茵茵觉得一家人每天在一起很开心。
老柯爱抽烟,后来得了肺癌去世了。茵茵厚葬了老柯,把他的骨灰送去香港,她第一次见到老柯和他前妻的女儿。
“阿姨,谢谢您能容忍我爸爸这么多年。他是一个冷酷的人,当年他和我妈妈有矛盾,自己净身出户,二十年,他都没有联系过我,看过我。”老柯女儿怨恨地说。
“他心里其实也不好受,他应该是想念你们的。”茵茵安慰道。
“这是我爸爸所有的财产,应该给您。是您一直照顾他。”老柯女儿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茵茵。
“你爸爸哪有钱呀。我和他结婚十五年,从来没花过他一分钱。”茵茵苦笑着说。
“这是五年前,我爷爷去世后,长辈们把广东的祖宅买了,平均分给每个叔叔和姑姑,我爸也有一份。上个月他立了遗嘱,把他那份钱都留给了我。我真不需要他的钱,我曾经需要过一个爸爸。”老柯女儿恢复平静淡淡地说。
“什么,他没留一分钱给我的女儿吗?”茵茵吃惊地说。
“遗嘱上没有写妹妹的名字,不过阿姨,您放心,我不要他的钱,都留给您和妹妹。”
茵茵摇摇头说;“我也不要,在他心里,从来都没有把我真正当成家人。”
老柯死后,茵茵一个人带着女儿,她没有告诉女儿爸爸的遗嘱。
女儿在茵茵的照顾下,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家,不过茵茵却觉得女儿有很多地方都像老柯。
茵茵想这一辈子自己都为了一口吃的纠结,和前夫吃不到一起就离了,和老柯一起吃了十几年,到头来也是浮云。以后不再和女儿一起吃了,她自有她自己的吃伴。
茵茵一个人回了北京,她没有买房子,也没有找以前的朋友,而是一个人在城边租了一个小平房住下。每天能吃到老北京的食物,她就感到幸福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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