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坐在街道的十字路口、哭成了个泪人,她苍白的脸蛋上还流躺着两道莹莹的泪帘儿。她低着头,两条腿像是两根枯木般的八叉着摊在地上。他的男人刘马娃刚被电工从电线杆上用麻绳放下来,此时就躺在门口的门板上。
尽管有人及时打了120,但急救人员下车常规性的做了检查之后,就频频摇头。村民们已经把现场围成了个圆。急救人员收拾了单架,和一些医疗器材。女人腿一软便栽倒在人群之中。有人说人还是热的,给做人工呼吸。男人的女子已经跪在地上捏着鼻子一口气接一口气的给父亲吹气,吹的男人的肚子鼓的像是一个皮球。等她再抬头看时,父亲肚子里的气又像是泄气的轮胎一样呵噜呵噜的从喉咙眼里往外窜。她又手忙脚乱的给父亲按胸口。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家使劲全身力量也没有能再让父亲活起来。急救人员上车了又被村民拉了下来。一位带眼镜的男医生刚下车,就被男人的妻子上前撕拉着不肯放手。那医生只能无奈的又来到男人跟前,掰开男人的眼皮,又用听诊器在身上测试了一番后,无奈的站起身来。人群这才主动的给医生让出了一个大大的豁口。看着医生们上车关门,车开始移动,女人又发疯似的追着车跑。直到跑到十字路口,看到车越开越远才从噩梦中短暂的清醒过来,原来她那要命的男人已经活脱脱的……死了。她一扑通便有气无力的坐在地上,像是一个遗失了玩具的小姑娘。一个中年女人好像一瞬间丢掉了成年人的威严?
在看这边,原来胖乎乎的大个子刘马娃那天生来的自来卷,好像一下子不再那样顽强的蜷缩成一簇簇拥挤的黑花,而是像抽去了线芯的电话线一样,一条一条的向下达拉着。他的气色也由刚才的铁青渐渐过度到了蓝灰色,并且继续黑沉下去……因为正是盛夏时节,刘马娃赤裸着上身,他身上的颜色要比他脸上的颜色好一些、淡一些。他高大圆武的身材被死亡的浓雾笼罩着,所以显得不再高大也不再圆武。他的五官之间的距离好像一下子缩小了很多,并且深深的塌陷了下去,好像人一旦死亡,生命的活力就不在继续供养他的每一个局部。只要没有了这生命的来源,一切细节仿佛很快就坍塌了,再也不被支棱了。他很安详的躺在地上,像是从来都不曾睁开过眼睛一般。他死的那样痛快,又那样的彻底。
老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马娃原本就是电工,他却被电打死了。那几年儿农村才开始流行了打麻将。麻将都是聪明人打的,到如今农村还有很多人学不会打麻将。头一批的少数人学会了打麻将,很快这件有趣的娱乐项目就开始在村落里流行了。很多人把打麻将当成一种很时髦的行为。一些女同志学会了打麻将之后,单调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填充。她们便活跃在你家我家,我家他家……后半夜、甚至黎明才抬起股子离开牌桌,走在安静的街道上,还意犹未尽的说这笑着兴奋着刚才谁谁谁杠了,“谁谁又炸了、和了、谁谁原本不怎样,我就怎样怎样,谁谁赢了谁谁又入了,哈哈哈……我今晚娃打娃,哈哈哈哈……”
刘马娃死的时候刚学会打麻将还不到一个星期。他突然感受到了这一娱乐项目的魅力所在,便一发不可收拾,他骑着自行车上县城,给自己也置办了一副麻将。他死的头一天晚上还把麻将摊开,学者用手摸牌呢。因为大家约好第二天晚上要在他家哄牌。所以他天一亮便戴上脚扣,上了门前的电线杆。他心想,打麻将虽然没有啥损耗,但是电费还得由他出,再说了在公家的电话线上接一个灯泡,既省电又能发挥他的才能。而且他也一直好奇门口杆子上的电话线能不能实现他的这一个愿望——接个灯泡。如果成功了,秋夏两忙堆在门前的粮食打理起来也就省手了。
马娃上了杆,用生命检验了他心中的疑惑。留下了他的女人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的女人如今仍然显出一副刚强的模面孔。自从马娃被电打死之后,他的女人就变的逐渐坚强了起来,似乎她不再需要男人了,因为她的身上多了一份鼓舞,这种鼓舞在过去的农村是存在的。一个女人死了男人之后,就会变成那种坚强的样子,这样子也许是一种悲哀的传承,也许是经历不幸之后又被焕发出来的女性的另外的一面。总之她和当初坐在路口,哭得像个泪人的样子决然不同。更有一种端庄的老练的男子的骨气酝酿在身体里。从古时封建遗留下来的性情来看,且不去论其对与错,就拿女性来说吧,她们有时比男性更博大,更可爱。人生如戏,一出一折,人到什么时候经历些什么,或者什么年龄才能享受豁然、豁朗,这、谁也吃不准,光景就是光景它会把每一个小人物,哪怕是很细小很微妙的世事都无限的放大,从而让每一个人在其生命里得到应有的磨砺和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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