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录取通知单发放那天,我内心澎湃坐了半天的车才到达县上。当目光迫切的在红彤彤的榜单上走了一遍又一遍,心也跌进一层比一层更深的峡谷深渊。
往回走的路上,我昏昏沉沉爬上客车,身体与灵魂在车厢里跌撞,那个曾经自信的我,此刻像一条被人扔上岸的鱼,正翻着肚皮卖力的挣扎。
回到家,我最怕见到的那一双双迫切的眼神,还是急切着打着滚儿向我奔来。母亲那么一个聪明的女人,看到我面上的清冷什么都明白了。她抿着嘴不说话,可我已经听见她心里泪水跌落的声音,更有失望在眼睛里流窜。
第二天我灵魂出窍般一直迷糊到日上三竿才醒,家里安静的没有物体喘息的声音,只有风在外头狂躁的走动。墙根儿斜靠着一把锄头,细长的手柄倔强的挺着脊梁,上面父亲手心里沁出的汗水还在,尽管已经被风吹的眉头皱缩,可常年的疲惫似乎依旧在 上面翻腾。
我看向自己那双握笔的手,自从成为村里及家人眼里,那个被钦定的天赋聪明有出息的好孩子,这双手已经有三五年没有摸过锄头。细长粗糙的锄柄,与我白皙光滑的小手摆放一起,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我没有扛起锄头像父亲和村上人一样,披着露水下地,又披着星星回家,一个人目无目的地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既然上帝为我关了一扇门,那就让她再为我开一扇窗吧!南下做工,也是我打开窗户的渠道。
我不敢看母亲流泪的眼睛,更听不得父亲抽着旱烟,浊气在喉咙里鼓动的声音。逃离一座城,逃离周遭人那双剥骨的眼睛,貌似是最明智的选择。
背着布包,揣着兜里就要见底的一些碎钱,麻木的走在南国陌生的土地上。远处秋的气息已经开始撞入鼻孔,天上的大雁也捎来话音,秋天已经慢慢行走在路上了。身上单薄的衣衫仿佛是秋天捎来的信片,急于找份工作是我在多彩的初秋最想干的事儿。
二
我在一座繁华的小镇落了脚,顺着墙上张贴的招工广告,找到了一家工厂的围墙外。这是一家中韩合资企业,透过高大的栏门,看到工厂里的车间,还有一二坐办公的小楼或者高管宿舍。安静的工厂里没有人声喧哗的声音,隐约间有机器的轰鸣声传进耳膜。
管人事的,将我领到车间里一个穿着工作制服的女人面前,女人瞅了瞅我,木讷的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干,分来我们一组。之后要我去库房另一套工作服,穿上它,我再也不是原先的我,真正成为了几千号员工中的一员。
第一天工作说不上辛苦,因为来了新环境,一切都是陌生的,每个人都忙着手里的活儿,没人问我的过往来自哪里,人来人往对于大车间里的人并没有感觉,这些冷漠既让人心悸又让人庆幸,因为谁的过往隐私,都不希望他人扒开外皮好好捯饬捯饬。我更不例外,也不希望陌生的人刨根问底的追着问。
中午饭,主食米饭,清一色的大锅菜,菜系和我们北方无二样,无非是菠皮菜,小油菜那些平常菜,不同的是每样菜里添了红彤彤的辣椒,让我这个遇辣脸和喉咙生色的北方人,第一次品尝到饮食上的苦。菜不能吃了,我就干咽米饭,凑合着填饱肚子,又投入到无聊繁琐的工作中去。
晚上回到单位集体的大宿舍里,跟着别人去洗手间洗洗刷刷,之后躺在床上睡不着。心情有些触动,心里想的事就多了,想想以后自己就这样埋没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城镇,埋头做一个三点一线的小工人,未知的路在哪都不知道,不觉得心里多了些悲凉。
工厂里周末是休息日,因为和身边的人不怎么熟,对周遭的环境事物也是处在陌生职中,宿舍里的工友呼呼啦啦都走了,一天都不见影子。倒是成全了我,还了我一份清净的空间。与我来说,躺平也是一种疗伤的方式,一个人静静地活在自己的空间里,听着空气在头顶窃窃私语,听着宿舍楼外面的车来车往的鸣笛声,心里的孤独会释放出一些。
往后的日子像人进了白开水一样,寡淡无味,没有学堂里的喧闹,更没有一张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只有机器的轰鸣,只有一张张没有血色冷漠的面孔。我像一个游离者,在孤独里行走。
因为我没有朋友,干活的时候没有那些小动作,一个人埋在机器上苦干,试图用无休止的劳动,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车间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由于我心无旁贷卖力的干活,很快被厂里的韩国管事注意到。他叫来车间组长,西里哇啦说了一通韩语,貌似是在表扬我。组长盯了我几眼,翻看了我的入场档案,立刻给我调了工序,去小组当记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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