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父亲的忏悔

一位父亲的忏悔 一位父亲的忏悔

      儿子，今天是你走后的第二十四天，这二十多天的分分秒秒，我满脑袋塞的都是你十七年来的成长印迹，装满了你带给这个家庭的幸福快乐和美好的记忆，装满了你与病魔和死神抗争时的淡定和从容！

      从你兰州参加书法提升班，晚上不小心跌下床，误认为身上的肿块是摔伤，到半年前确诊为恶性肿瘤住院，爸爸本不想让你知道内情，有意掩盖真相，不忍心你稚嫩的肩膀承担如此的沉重。但聪明的你通过珠丝马迹还是知道了真相，而且我相信你己通过手机查阅了该病的相关资料。那天晚上输完液，你约我从医院出来，强颜喜笑地说:"爸爸，今天晚上你就由我作主一回，咱想吃啥就吃啥！”看着你用你攒的零花钱，给咱俩点了你我最爱吃的排骨炖香菇，也算咱爷俩美美地消费了一会。

      从爸爸陪你到上海、北京、兰州，来回住院奔波的半年时间，其间有许多亲朋好友真诚地关心和帮助我们。你的老师和十多个同学代表，在省人民医院专程看你，平时活泼好动，能歌善舞的你，却笨拙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躺在病床对着你尊敬的老师和最亲爱的同学傻笑，我知道，这傻笑里有几多的感激，几多的喜悦，几多的不舍，几多的无奈！

      记得你十二岁那次，晚上我硬陪你睡，等半夜醒了一摸，才发现你趁我熟睡之际抱着枕头跑到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但从兰州回来，晚上从不要别人陪睡的你，却竟然一定要我陪你睡，陪你说话，好象生怕我马上要从你生命中消逝的感觉！从那以后，你更加珍惜你身边的每一个人，慈爱的妈妈，淘气的妹妹，爱你的姥姥姥爷，奶奶爷爷，叔舅姑姨们。

      我最为内疚自责的，就是不忍心看你被病魔折磨，不得已选择了手术治疗。但主治大夫早已告知了术后的可能，病痛消失，意味癌细胞快速扩散，也意味着你年轻生命将快结束！但我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仓促，这么突然，仓促得令人窒息，我还没来得及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哩，这一切我在上海给你复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但你却选在这举国同庆，万家团圆的春节匆匆地走了！

        除夕那天，县医院里医生护士寥寥，病人也都出院，寂静的走廊只有我们父子沉重的脚步声，远处偶尔传来的鞭炮声震破了这沉闷的空气，你突然却想要出院回家，根本不听爸爸的劝告，最后竟甩出了一句让我揪心的话:“一个除夕之夜我不要住院了，我死也要死到家里去！”我拗不过，只好默默含泪，依你所愿！

      睡在家里，病痛一阵又一阵侵袭着你，一忽儿痛得你浑身冒汗，脸上的汗珠擦拭不及，一忽儿又浑身冰凉得如跌入冰窖，但你却咬紧牙关，不吱一声，你知道当时爸妈的心比刀剜还痛吗？

      一直以来，你不爱学习，小学和初中不是最优秀的学生，但你却从未给学校和老师添过麻烦，喜欢唱歌打球讲义气的你，自然身边朋友众多，老师同学都是你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你最优秀，我只希望你最健康！能陪爸爸妈妈平淡地变老，但这一切成奢望了！爸爸没能陪你长大，没尽到当一位好爸爸的义务，好生生的小伙子，陪着陪着，就这样从眼前消逝了，儿啊！

      上高中后，你朋友更多，善良的你有时请住校的同学吃饭，有时甚至把自己的饭卡给暂时生活不便的同学，爸爸也从不责怪你。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就是平时没给你更多的零花钱，有时其他长辈给你的压岁钱生怕我没收，就东藏西藏的。

      那天，你突然开玩笑似地说:“爸爸，我微信的密码是多少多少！”我奇怪，平时我问你你都生怕我知道，“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呢？”你笑着说:“万一你想看我微信呢!”现在我才明白，你怕自已微信里积攒的那八千多零花钱没人花！其实至始至终，你心里亮堂得很啊！但是，孩子，爸爸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花你那几个压岁钱？

      在高中，你选择了书法，刻苦勤奋，书法基本功深得老师称赞，家里到处贴着你的习作，爸爸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为你设计了无数种美好的未来，书法教师、书法家、设计师、艺术大师……！可不久前，当你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眼晴看着天花板平静的说:“爸爸，我的毛笔砚台和写字毡，就留给妹妹，妹妹也爱书法，至于那此烂纸(习作)，你们喜欢的就留几张，不喜欢的就烧了！”孩子，当时你说得爸爸胸腔窒息，头脑象炸了雷一样翁翁作响，听得爸爸浑身冰冷，内心仿佛塞着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灵魂仿佛坠入无底的深渊，好像连同整个世界湮没在雷鸣电闪的狂风暴雨之中！

        你走之后，我一直没能回老家一趟，我不敢面对你长眠的那堆黄土，不敢面对养我养你的村庄，更不敢面对你苍老可怜、日薄西山的爷爷奶奶！

      现在我每天让自己更加忙碌，手脚不停地忙。生怕一停下来，蹒跚学步的你，放学回家的你，躺在病床上的你，就随时浮现在我眼前！晚上的时候就更是彻夜难眠，每晚将你从出生到成长的这17年的点点滴滴，在头脑里放影一遍。每当记忆回到过去，我才能从现实中离开，痛苦才会暂时消逝！

      你曾和我相约，等病好了和你一起看望你的老师，和你一起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和你一起去新疆、去海南，好多好多的愿望，如今都是昨日云烟。

      叹造化弄人，悲命途多舛！

      你让爸爸佩服惊叹的是，小小年纪，承受力惊人，好象是早已看穿生死的智者，面对死亡是如此泰然，如此平静，把所有的痛苦和依恋，所有的遗憾和不舍，所有对生的眷恋，全然压制在心底，最后很体面，很尊严地走了，如你健在时一样地潇洒！

      如果真的有来世，我希望你我再续父子缘，那怕你变成一只小狗，一只鸽子，一只山雀也行，只要你和爸爸心灵相通，来弥补此生太多太多的遗恨！

      我相信你永远在我身边，真的，因为我时时刻刻能看到你！孩子，爸爸愿你永远年轻，永远爱唱歌跳舞，永远爱写字打球！

      愿你那个世界没有病痛的折磨，一如你以前的洒脱！

           

                        爸爸泣血！

              2019年农历二月初四